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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甚欢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阮从衣恶狗扑食般扑上去,迫不及待地拱手一礼,急声道:“这位道友,可是来此入学剪水学院的?”

    那人原本微阖着双眼,听见他的声音,立时睁开一双明眸,朝他一笑。

    这一笑眉眼弯弯,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却莫名让人挂怀;转瞬即逝,让人还想再见一次。

    阮从衣微怔间,那人已回了一礼,道:“正是如此。”

    阮从衣心下大喜,忙道:“敢问道友可知悉前往空稷山的路?能否指点一二?”

    那人笑眯眯地道:“指点不敢当。既然是顺路,不如道友和我一同前去,如何?”

    幸福来的太突然,终极路痴阮从衣已经不禁泪流满面,简直想高呼上天有眼,普度众生啊,当然,不度那个罪魁祸首剪水老道就是了。

    忙不迭道了谢,两人这便一起出发了。阮从衣卸下心头大石,越发活过来了,主动搭话道:“在下冯姚广寒居阮从衣,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我叫殷怀安,是江南天一阁弟子。”

    “原来是天一阁中人,幸会幸会!”阮从衣顿时精神一振,他家老头子和江南天一阁阁主沈老爷子是君子之交,交情不浓却深,互相都很是欣赏,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拍手笑道:“家父和沈阁主是旧交,我自小便十分敬仰天一阁名门剑道,卓尔不群,今日一见殷兄,果然气度不凡。”

    话虽如此,阮从衣眼睛却止不住往殷怀安周身乱飘,歪脖子树下初见之时他便觉得有些蹊跷,各派人士都是紧赶慢赶,唯恐迟了,除非是像他这样的极品路痴,否则清晨便应该已经到达空稷山脚下了。这人分明熟门熟路,却气定神闲地站在一颗歪脖子树下无所事事,倒像是专门在此等着他似的。

    如今自称是天下第一剑道天一阁子弟,却分明除了一个绝藏不住的小布包袱全身身无长物,天一阁乃天下第一剑宗,剑在人在,断无不佩剑之理,难免引人生疑。

    谁知无剑的剑客又开口抛下一个惊雷:“在下不过是沈老阁主门下一个不成器的弟子罢了。”

    阮从衣干巴巴地道:“我听闻沈老爷子闲云野鹤,四海游历,不问世事,阁主不过挂名,竟未曾听说过他老人家还收过弟子?”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殷怀安面不改色:“我便是沈阁主唯二的弟子之一,只是从前不为人知罢了。”他似乎越说越离谱,几句话功夫竟又给沈天一添了个弟子,虽说眉目间一片正气,所说内容却过于惊世骇俗,叫人想信又不敢信。

    阮从衣没想到,还没到空稷山就吃到这么一个大瓜,只好道:“原来如此。”又道:“我见到道友时,道友可是在树下闭目养神么?真是好巧,叫我有幸遇上了,不然我就是在此转上一天一夜也找不到路啊,哈哈,哈哈。”

    说完自己先尬笑了两声。

    殷怀安却认真道:“我恰好在树下乘凉休憩,真是巧合。”

    阮从衣:“…………”

    乍见到人的时候光顾着激动了,仔细想想,好像看到这位兄台的时候……他确实正站在稀稀拉拉的枝条下,一本正经地乘凉,端端正正地站着休息……

    也许这就是沈老爷子的传人吧,阮从衣敬佩的想。

    并且,更令人敬佩的是,这迷宫一般七拐八扭的荒山野岭,殷怀安走起来却熟门熟路,仿佛在此盘桓已久,很快便引着他到了空稷山脚下,隐隐能看到远处村落人家的炊烟了。

    阮从衣心中蹊跷,一直隐而不发,只与殷怀安随意攀谈,想先套一套他的虚实,谁知对方却是滑不溜手,问及与自己相关的问题只吹花看树,一路上只同他讲些山川风景、轶闻妙事,其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倒是让独自闯荡江湖多年的阮从衣也暗生敬慕之心。

    而且渐渐起了谈性,早先的偏见早已抛诸脑后。两人这一路来相谈甚欢,阮从衣竟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他多年行走江湖,识人之术也非全然不知,自然看出殷怀安虽看似亲善,实非好相与之人。似乎总有一层淡淡的气场,将他与这个世界隔开了,明明近在眼前,却是可望不可及。

    眼看不远处就是空稷村了,阮从衣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看殷兄衣着气度,当不是本地人吧?怎的对此地地形道路如此了如指掌,倒叫我这个路痴好奇。”

    殷怀安温声道:“也没什么,我走得路多了,有些时候便靠直觉寻路也很准,一向如此。”

    阮从衣:“…………”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了吧!

    也罢,知他不愿多说,阮从衣也不再追问。两人又有的没的闲扯了几句,转眼间到了村口,无甚犹豫,两人一齐迈步踏了进去。

    村子里尽管人烟稀少,空荡荡的土路上却充满了欢声笑语,几个小童绕着井台追逐嬉戏,街头巷口皆有村民三两成群,或在树下乘凉闲谈,或在晒谷磨面,其乐融融。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短短一段街道横贯整个村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路四下打量,只见一片祥和。

    不仅如此,村中居民偶有望见他们,还会点头微笑,憨厚的微微弯腰行礼。

    行至此处,两人也算聊得不错,阮从衣一路观察,却仍是捉摸不透殷怀安的路数。他打心眼里不信那套惊世骇俗的阁主关门弟子论,一路上殷怀安满口胡言的功夫他也见识到了,现编的身世,连把剑都没准备!

    他惯用的阮珥花镖是暗藏于身上各处的,因此从不穿丝绸或飘逸的衣物,只着厚重粗布衣,以便身藏暗器而不为人所察觉。

    且由于所修暗器之道的缘故,见人总免不了要打量猜测一番对方所使的武器。观摩得久了,往往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殷怀安自出现以来,身长玉立,身无长物,剑,刀,弓一类常见的兵器算是排除了。

    一席清袍,看不出材质,但显然轻飘飘地挂不住暗器,看来也不是同道中人。

    梵岳楼只收女弟子,排除。

    莫非……阮从衣刻意落后几步,打量过这位单薄的身形,纤瘦的骨架,再加上这一路温文尔雅的谈吐,更别提那张莹莹如玉的脸了……

    是用毒的沉阳风情渡,还是擅医的凰城药王塔?

    亦或是……

    阮从衣目光微凝。

    总不会是洪龄会那帮打拳的蛮夫吧?

    阮从衣甩甩脑袋,仿佛要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两人在村中漫无目的地溜达一阵,阮从衣忽然福至心灵,道:“哎,殷兄,你说比我们早到的道友们现在何处呢?不会已经进山了吧?”

    殷怀安道:“应该不会,剪水散人信函中已说了需得聚齐所有愿意前去之人,今日黄昏方可一道入山。”

    阮从衣嘿嘿一笑:“话是如此,说不定就有人想着提前几天进山熟悉熟悉环境,好占得先机呢?”

    殷怀安微微一笑:“这怕是做不到的。”

    阮从衣:“这可不好说,我们两个是今日才到空稷山脚下,保不齐就有人提前数日踩点呢。”

    殷怀安:“若是如此,岂不是不公平了?需得同日抵达,同时入山方可服众,此后再各凭本领。”

    阮从衣听了这话,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来不及多想,见有一老妇人背着竹筐路过,赶忙上前一礼,问道:“老人家,这镇上可有酒馆客栈之类?能否请您指个路?”

    一问之下,这穷乡僻壤果然只得一家客栈。

    那老妇人倒是热心肠,给他详细描述了一条街之遥的来福客栈路线距离,形貌特征,不厌其烦。

    谢过老人家,阮从衣回身对殷怀安眨眨眼,“就在不远处,去那里歇歇脚吧。”

    殷怀安颔首,“也好,想必大家都等在客栈。”

    阮从衣叹了一口气,“必如殷兄所料不错了。”

    两人紧走几步,行至来福客栈门口,只见炎炎夏日却是大门紧闭,对视一眼,殷怀安正要上前开门,阮从衣却忽然瞳孔一缩,叫道:“当心!”说着一把拉住他手臂掠向旁侧。

    于此同时,客栈门口两扇年久失修的木门猛地爆裂开来成了碎片,一个人影直勾勾地撞碎门板飞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才爬起来,虽是灰头土脸却似乎并未受伤,生龙活虎地扑向门内,口中咬牙切齿道:“背后偷袭,简直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