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帕纳斯

    塞亚本是草木之灵，他创造了精灵。那些美丽精巧又纯洁的生物，如同依照原本的他创造而来。

    父神创造了天地和众神，此后众神开始造物，然而造物之主唯独不包括安格。

    安格曾经问，这是为什么？

    父神对他说，因为他是光。

    安格在看到第一缕光照进这深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些。

    塞亚已经帮他清理过了，尽管不清理在第二个清晨来临之时，他也会重新回到最初的状态。

    深渊没有日光，这里的光来自萤石，这些萤石用魔法连同了深渊之外，模拟出人间的日夜更替。

    尽管，这日夜更替的光也十分微弱。

    深渊的存在不爱光明，他们只喜欢玷污与践踏，将自己的黑暗与无尽的愤怒悲伤浸染他者。

    安格能感到一种莫名的负面情绪在身体里冲撞，然后随着日出渐渐消弭。

    “哥哥，三天过去了。”塞亚颇为不满地在他耳边说话，用着孩子撒娇似的语气，“这么一点时间，太过分了。”

    “但是你已经满足了。塞亚，不要用你那狡猾的可怜话来欺骗我了。”安格有些无奈地指责他的无理取闹。

    神明不需要休息，但他现在身负诅咒，除了不死不灭日出恢复外，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长期的过度索取带来了过于汹涌的欢愉和疼痛，最后他几乎是强忍着哭泣和放弃骄傲卑微求饶的冲动，承受着堕落成深渊之主的弟弟的多次灌入，被那些透明黏滑的树汁压迫得误以为自己会穿肠破肚。

    被轻而易举地打断了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撒娇让塞亚略微有些不爽，他的恶劣又压抑不住地冒出头来，让他开口道：“我应该操服你，将我的生殖器们塞进你的肚子里，在你的身体里开出花来，让你成为我一个人东西。”

    安格被这些带残虐与性欲的话语刺激得有些手足无措。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并不完全能够接受曾经可爱可亲的兄弟成为自己身体上的丈夫，同时对他暴露出这种淫亵的欲望与羞辱。

    于是，最后他只能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我该去找其他人了。”

    然而这句话只不过更加刺激了塞亚。

    他不满的动起停留在安格身体里的存在，并且故意委屈而娇气地道：“难道我不够爱你吗？我已经很体谅你了，然而你却只想接着去哥哥他们那里。你知道，他们可不像我，有几位可是已经完全沦为黑暗，你要一一承受过去，说不定会玩坏。”

    说完，他又嘻嘻一笑，在安格耳边轻声道：“留在这里吧，哥哥，留在我身边。我好喜欢你，曾经就非常非常喜欢你，我愿意为你而战。你知道吗？自从堕落，我就一直在幻想这样拥有你。诅咒只要求你成为深渊的妻子，没有让你服侍整个深渊。”

    他轻声细语，如同平时蛊惑迷途的旅人那样，蛊惑他心中所爱和欲望。

    然而，安格不过抬手将他推开了一点，浅蓝眼眸神色清澈。

    “我该走了。”他说，“时间到了，塞亚。”

    塞亚那半张已经木质化的脸孔在这句话之下扭曲了一下，那些纠结在一起的细小树枝、荆棘与藤须飞快地拧结，就连那开在眼中的玫瑰地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洞穴之上的萤石裂开了一条缝隙，泄出一道显得过于刺眼的蓝光。

    少年完好的另外半张面孔里露出了一种复杂的，充满了无奈与迷茫的悲伤神色。然而，这神色不过一闪而过，他缓缓抽出那些藤蔓，小声地回应道：“那好吧。”他知道，如果安格不留下，他也没法留住这一缕光。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仿佛接收了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困意，连仅有的那只琥珀色眼眸也缓缓闭合。

    来自于他身上的无数藤蔓安静下来，如同从来都不曾移动过那样在洞穴里铺陈静默，他就像古树里长出的还未成型的魔物，静静地沉睡。

    黑暗与光明的交合影响的自然不单单是安格，这样过于亲密的行为在狂欢时透支力量，塞亚需要沉睡一段时间来消化那些潜移默化浸入的光明之力。

    时隔三天，安格终于能挣脱开藤蔓的吊缚，自己站起来，走出这个昏暗而隐秘的黑暗之所。诞生时间最短的深渊之主，在他的新婚之夜后，大概要沉睡三十多天。

    毕竟，他只是新生的恶魔。

    走出去的那一刻，安格同时也意识到，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深渊一片黑暗，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找不到路，所以他也并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但是他还记得，当他身中诅咒跌落深渊的时候，恶魔们在一起窃窃私语。最后只告诉他，他能够选择第一个丈夫，第一个丈夫拥有他三天，之后就全靠运气。

    他对于运气这件事表示并不很快乐。

    他执掌光明，但并不执掌好运，而那位执掌好运的神明早早陨落，陨落之前也不怎么待见他。

    安格一边这样想，一边随意地走着，直到看到一排微弱的白光。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许多散发白光的蘑菇。

    然而，看到这些蘑菇，他就知道这大概是谁的地盘了，这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噩梦蘑菇，帕纳斯。

    他听到了坚硬甲壳摩擦的嘎吱声，还有草叶摇曳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在他视野边缘的余光中照出一片白光。

    他停住了，并不想回头去看。

    然而，他不回头，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雪白晶莹的节肢如同发光的白瓷，从他身后伸出来，带着尖刺的锋锐长腿一根根搭上来，扣住他的肩头、腰侧还有腿弯，抵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

    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张充满圣洁感的面孔。

    众神尚在之时，他的容貌被称为充满清澈纯洁美感的面孔，而帕纳斯则被称作最充满神明圣洁感的面孔。

    这张面孔棱角分明，五官深邃而充满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圣洁美感，微抿起的嘴和低垂的眉眼让那张本就显得冷漠无情的脸更透出一种高高在上。帕纳斯居高临下，银色长发像是河水一样倾泻下来，散发着纯净的白色微光。

    然而，从他的脖子开始，黑色的像是虫腹一样的纹路蔓延下来，有的纹路中甚至探出些许如同白色冰霜般的刚毛。他的眼中是一片纯粹的血红，细看才能发现，那是无数拥挤在一起的细小眼眸，或者不如说，那是一双复眼。

    他拥有一张足够像是神明的面孔，却因为这些细节，充满了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美感。

    更不必说，他从腰间开始，那些宽阔的黑色纹路之下，是陡然膨大的狰狞虫腹，这让他的身躯高大了许多，那些钢刀一般的节肢透出真切的寒意与威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