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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洛瑶卿觉得身体里空荡荡地没有力气,神思也是昏昏然的想不清事情,只感觉有温热的水为自己洗净了身子,又有人扶起自己,喂给自己一盏甜甜的却带着药气的汤,热热的汤水流进肚子里,他才觉得自己有了点活气儿。

    洛瑶卿又躺了好一阵,这才能动了,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顶上的绛纱洒金帐子,呆呆发了一会儿楞,这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立刻吓得双臂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缩了起来。

    胡灵正在一边静玩丹书,听到他这里的响动,转过头看了看,便好笑地走过来,扳过洛瑶卿的身子,调笑道:“怕的什么,弄疼你了吗?就是气力有些受损,我这洞中有的是人参灵芝、燕窝虫草,给你好好调理也就是了,绝不会亏耗了你。”

    洛瑶卿被他扳得又仰面躺着,恐惧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他惊恐地呻、吟一声,两只手抓住胡灵的胳膊便想拉开对方。可胡灵又岂是他能拉得动的?不但没动摇得了胡灵,反而令胡灵发现了他那双白瓷般白皙纤细的手。

    胡灵眼睛一亮,抓了他的手捧到眼前细看,啧啧称赞道:“从前只顾看你的脸和身子,竟没留意到你的这双手这么好看,虽是常年读书执笔,上面竟一点茧子也没有,皮肉细腻得可爱,十个指头又细又尖,像用象牙雕成的一般。这般妙物我直到今日才品味到,真是可惜了。”

    说完便将洛瑶卿的手放在口边又舔又咬。

    洛瑶卿不料自己竟又受到这般轻薄非礼,挣扎着要将手拿回来。

    胡灵见他闹得厉害,索性将他抱在怀里,笑嘻嘻地说:“你这样躲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虎狼,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你是我的枕边人,我一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受苦。你安分一点,莫再胡思乱想了。”

    胡灵正满脸含春地劝慰着洛瑶卿,紫烟轻轻盈盈地走了进来,喜气洋洋地道贺:“恭喜主人得偿所愿!主人与公子真是小别胜新婚,情意越发好了,公子今后安身立命终身有托,奴婢还要给公子道喜呢!”

    洛瑶卿这时悲苦已极,紫烟这些话听着分外刺耳,但恨到极处反而无话可说。

    胡灵听紫烟这几句话说得熨帖,直乐到心坎儿里去,尤其是“小别胜新婚”一句更得他心意,他满面笑意地看着洛瑶卿,果然觉得像是那与夫婿闹了别扭赌气回娘家,又被夫婿弄回来的娇妻一样。而这小妻子现在还不肯回心转意,只顾怄气。

    胡灵笑道:“紫烟,你是不是吃了八宝玲珑丹?这样懂人心思!本来有八分高兴,你这一说倒有了十分。晚膳可备好了吗?你家这小公子实在该进些饮食了,否则非昏过去不可。”

    紫烟眉眼弯弯地答道:“已是备好了,现在看公子能坐起来了,才敢让他们送上来呢。”

    说着轻轻拍了拍手,五个俏婢捧了托盘,鱼贯而入,片刻后桌上就摆满羹汤点心。

    胡灵亲自捧了一盏粥,用银匙舀了喂给洛瑶卿。洛瑶卿满心悲郁,哪里肯吃,只将脸扭向一边。胡灵作好作歹使尽功夫,才迫着他吃了一点。

    胡灵看着他那含悲忍泣的样子,一棵原本风、流、不羁的心不由得柔软了起来,柔声哄劝道:“我是真心疼你,今后定将你好好安置的,不会让你受苦,你又何必这般恼我,就这么执拗着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还是乖乖的吧!”

    洛瑶卿别转了脸,心中更恨,只因为自己是个无力的凡人,便要受他这种摧折,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怎么自己偏偏要遭受这样的苦厄,而那妖邪却舒服自在洋洋得意?

    可是洛瑶卿纵然满腔悲愤,却不能奈何得了胡灵半分,重又被他困在洞中。

    胡灵再次把洛瑶卿拘在身边,愈发的淫、情浓浓,爱、欲、恣恣,每日与他颠、鸾、倒、凤,从里到外折、腾了个够。洛瑶卿被他按在床上变着法子玩、弄,实在苦不堪言,不住地哭叫挣扎,却也逃不出胡灵的手去,好在胡灵总算怜惜他,炖了许多珍奇补药给他服用,没有让他精、气匮竭。

    这时天气已进隆冬,这天胡灵来了兴致,给洛瑶卿穿了绵袍貂裘,带他出洞赏雪。

    洞外峭壁上有一块凸出的平台,台子上是一座绿琉璃瓦红梁柱的亭子,胡灵带了洛瑶卿来到亭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雪白的群山连绵起伏,而空中兀自飘飘洒洒地落下鹅毛般的雪片,仿佛要将山川沟壑都填满了。

    胡灵手执一个玉壶,一边饮酒一边疏狂放荡地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一片白茫茫大地可真干净!这样天气,樵子自然无法进山砍柴,渔人也不能驾舟撒网,只怕连僧人都不肯念经了,这般清净世界只有我们享用,可有多么逍遥自在!”

    洛瑶卿怀里抱着手炉,满眼含愁地放眼望去,只见山间谷底都堆雪铺冰,原本隐隐可看到的山路半点也不见了,这样的冰封世界自然绝了行人往来,若是有人在山中迷了路,定是要活活冻死呢!想到这里,洛瑶卿打了个寒战,这种天气自己纵然被放了出去,又怎能逃得了?

    山间银装素裹的景致虽然美妙,却也是冰冷无情的,宛如遍地生着刀枪一般,与夏季相比,此时这妖邪的洞府更像一个铁囚笼了。

    胡灵眼睛极尖,见他微微有些发抖,便搂住他亲昵地问:“心肝儿,怎么,怕冷了吗?山间的寒气是比外面重。本还想带你到别处去玩玩儿,既然受不住冷,便回去吧。”

    洛瑶卿垂首不语,任他领着自己回到洞中。

    一进入紫葳洞,立刻便仿佛换了一个世界,虽然外面寒冷入骨,这里却春意袭人。也不知胡灵用了什么法子,石洞中竟暖融融香馥馥的,一颗颗拳头大的明珠释放着莹白柔和的光,明亮而不刺眼,也没有呛人的烟火气。厅堂道路上错落地放着白玉花盆,盆中的红紫芬芳半点不因冬季而有所凋零,反而争娇竟妍地绽放,一丝也没有外面肃杀冷峻的气息,让洛瑶卿心间的寒意稍减了一些。

    回到寝洞,胡灵按着洛瑶卿坐在暖玉床上,笑吟吟甜柔地说:“本想陪你看看雪景,让你心怀开朗一些的,哪晓得却更不开心了,一副想哭的样子,莫不是因为冬天雪地里险恶,走不得路,让你不爽快了?”

    洛瑶卿被他戳到痛处,咬住下唇将头垂得更低了。

    胡灵手摸着他的腰慢慢揉搓着,温存地劝道:“外面那么寒冷危险,为什么一心要出去?我这洞中虽非仙境,但纵是世间帝王也难得有这等富贵,你在这里好生将养,安心度日岂不是好?你只当我是坏人,以为世上之人就都是好人么?我在红尘中打过几个转了,世间尽有心机险恶之人,比妖仙要可怕千万倍,你如果落到他们手中,可比在我这里苦得多呢,真比死还恐怖百倍,只怕那时你还巴不得回到我这里呢!”

    见洛瑶卿满脸恼怒不信之色,胡灵轻笑一声,婉转轻巧地说:“况且这次是我掳了你来的吗?明明是你的族人将你献于我的,你们自己人送上门来,可怪不得我啊!你久读圣人之书,该知道要尊奉长者的意愿,否则岂不是悖逆不孝?婚姻之事一向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自配合却是不成。洛姓父老给你穿了吉服,又开了脸,大红花轿抬了来,言明是给我作妻室的,有那许多人祝祷,三媒六证尽够了,这终身之事已经定下来,你还想抵赖不成?

    人家女儿嫁了人后,无论从前如何刁蛮,到了夫家都要收拾起来,你却正相反,在娘家时温文知礼,于归之后却成天胡闹,是要尝尝为夫的御妻之术吗?人间讲夫为妻纲,我怎样对你都是理所当然,你还想去告我不成?就算你到官府去告,以妻告夫,先要滚钉板,你这一身细皮嫩肉扎得血葫芦一样,当很好玩儿吗?我劝你还是柔顺一些,学学别家女人的妾妇之道。“

    洛瑶卿听胡灵口口声声将自己比作女子,心中气恨难抑,但想到自己的确是被族人当做女妇奉送给胡灵的,名分已是定下了,自己怎样折辩都显得底气不足,便觉得其实更可恨的是自己的族人。他们为了他们自己的平安便将一个无辜的人作了牺牲,完全不顾自己是否情愿,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他们的这种心思是更可怨恨的。

    连自己的同族都这样对待自己,不由得洛瑶卿不灰心悲切,又想到自己临去时父亲正病重,母亲和妹妹为了自己被抓走,也满心惶恐,不知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洛瑶卿更加难过,泪水忍不住扑簌簌便落了下来。

    胡灵见他哭得这样伤心,知道他已经承受不住这么多事情,开始动摇屈服,便柔和异常地说:“你不要担心,我已经送了丹药过去,你父亲的病已经没事了,我还送了些银两给他们贴补家用,你的亲人我今后都会照应,只怕他们比你在家里时过得还好呢!如今他们每天都在家中给我上香,求我好好疼爱你,又嘱咐你要听我的话,你若是不信,我用灵光镜显出你家中的情景,让你看看便是。”

    洛瑶卿连声悲咽,父亲饱读诗书,对此事作何反应尚未可知,母亲却是最信奉大仙的,只怕真的会如此做。一瞬间洛瑶卿只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仿佛每个人都板着脸告诉自己,自己是胡灵的妻室,要像女人一样侍奉胡灵,而且还要周到体贴不能有违,否则便是自己的错。洛瑶卿真是走投无路,眼前一黑,伏在床上便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