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临行的告别
17 陈代阳翻了翻对方提供的证件，表情略有不满。 “活做得太糙。” 林秋晚抬了下眉，“怎么，有破绽？” 他收到后已经核查了一遍，以他对联邦证件的了解，这些看起来都挺真了。 陈代阳看了他一眼。“不是证件本身的问题。是时间太短了。” 按照现在的行程，林秋晚将在七月上旬前往联邦，中旬到情报局报道。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只有短短半个月。 斯万倒是在其后的会面上也解释了。林秋晚这个身份的年纪，做为应届生以实习的身份进情报局最为合适。 7月正是他们迎新的时候，混在一批新人中便不很醒目。若是平日空降，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 他在做这份准备时，显然也考虑到了莱茵的背景。 莱茵－奈特的简历之中，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千星城。他的父亲是帝国人士，所以莱茵有帝国和中立星的双重国籍，大学报考了匡提可学院，四年学制，今年正好毕业。 千星城和匡提可的资料，站里都是现成的，陈代阳让人调出来，交给林秋晚让他迅速熟悉。 但潜伏这件事情，最难的并不是背资料，而是对人物背景的更深层次的理解。潜伏工作中，最关键、也是最难的是细节。 就算林秋晚把匡提可的校长、老师名字甚至昵称都记住，但不知道图书馆的门是朝哪个方向开，跟人聊起天来还是很容易露馅。 陈代阳脑子里就有个类似的案例。 一个潜伏在联邦已经很久的暗线，某次跟朋友们出去打猎，听到远处在打野炮，朋友闲聊讨论中，顺口猜了型号。（＊） 他不过是一时兴奋，逞口头之快，却忘记了自己身份是大学老师，同行中却有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听他竟然猜得极准，起了疑心，回去暗暗查探，在他经历中发现了对不上的地方。 人被抓进调查局，受尽折磨。他虽不肯开口，调查局却派了精神力高的人，强行闯入他的梦境，找到了他上线的信息，导致帝国在该星系附近的分站大受打击。 真的那个莱茵在千星城生活过，小林却只在休假时去过几次。要能做到对千星城的各种历史典故、风景名胜了如指掌，真的跟生活在那里十余年一模一样，谈何容易。 陈代阳一想到未来某日，小林在那边和人聊天时，因为不知道千星城的某个特别俚语，或是一时弄混了天空颜色而露出破绽，心中便有些焦躁，扯了下领子，松开领口。 他的视线落在桌边摆着的黑色车钥匙上，弯曲了一下手指，还没下定决心伸手把玩，林秋晚把证件收到包里，站起身来。 “时间紧，我就先回去赶紧做功课了。这几天还要去千星城再熟悉下，就不一定每天都来站里。” 陈代阳的手停在半空，收回了心思。 他“唔”了一声，“也行。不过走之前你还是再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林秋晚在办公室看材料到半夜，才回到家。戴续难得比他早回来，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了。 林秋晚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戴续也正在加班地狱，两人每日见面，只有互道早安、晚安的时间。 小林洗完澡，轻手轻脚地上床，以为戴续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翻了个身，一双臂膀带着被窝的温暖搂了过来。 小林心中微微一动，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想要？”戴续模模糊糊地点点头，又摇头。“算了，没力气。就想抱抱你。” 林秋晚于是将戴续揽入怀中，又抬了下腿，跨在戴续的小腿间，两人四肢相缠。 鼻息中萦绕着极淡的香气，是戴续惯用的沐浴露。林秋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你最近哪天不忙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戴续没回答，小林听他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已经睡着了。 过了几日，林秋晚前往千星城熟悉情况。 他去了莱茵简历之中填写的中学，在操场边坐着，看学生们游戏。他们穿着滑板，从高高的滑梯一跃而下，在半空做出蜷体翻身等复杂的动作，再惊险万分地落在地上。 学校门口有很多小吃，林秋晚买了好几个串串。千星城的食材丰富，来自宇宙各个星系，每个串串咬在口中的感觉都不一样，他想戴续大概会很喜欢。 他花了两天，去了之前跟戴续约会时没有选的景点。身临其境的感觉和看资料不一样，三维投影中，有太多无法复制和传递的信息。 湿度、虫鸣、甚至是丛林在日光下种种微妙不同的绿色。 千星城的行程结束那天，林秋晚约了隆的时间去和老师告别。 “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他简单地说，没有说是出任务，也没有提去哪里。 隆看了他一眼。 “唔。好吧。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写信。” 林秋晚正想说，自己去的地方可能不太方便通信，便见隆微微抬了下手，前方的云雾飘散，一匹黑色的马型生物奔了过来。 它全身乌黑，四周飘散着烟雾和火焰，身体中心像是黑洞，阴沉沉地吸收了一切光线。 林秋晚眨了眨眼，“梦魇？” 隆点头。“对。它是纯精神海的生物，只要是在有人，有梦境的地方，它都能到。” 他说到这里，看了小林一眼，“不，不用你做噩梦。想要联系我的时候，你进精神海就行。” 其实，小林若想联系，有更便捷的方法：默念神恩教的祷告，并在精神海中描绘指向他的符号。 但隆觉得，小林对神恩教的印象不太好，而且应该也还没意识到他老师的精神力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隆体贴地想着，分别在即，还是不要惊吓他好了。 林秋晚原以为，卧底的这段时间无法和老师联系，自然也就没办法继续精进精神力了，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没有想到梦魇竟然可以传信，这一下喜出望外。 这法子是比他和站长约定的传递信息的方法还要隐秘，完全不用担心别人发现。唯一的问题就是双方必须有精神力，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解决了与老师的联络问题，再去与查理告别时，林秋晚的心情便轻松了很多。 查理听说他这一走可能要数年，而且中间不会回来，倒是有点恋恋不舍。 小林看他情绪有些低沉，故意逗他，“少了一个跟你抢爹地时间的，你该高兴才对。” 查理轻捶了他一下肩，“胡说。”顿了一下，“唔，不过有人倒真的可能挺高兴。” 说着瞥了眼一边跟阿兰正在玩牌的约翰。 星际时代，人类对于离别不再看得太重，毕竟无论相隔多远，再见也不过是穿几扇门的事。 林秋晚这个任务特别的是，他要改名换姓潜伏在联邦。在完成任务前，不止不能见面，连联系也都不能有。 他想要和戴续好好告别，因此，特意等到戴续过了加班地狱，能早回家的那天才开口。 戴续冰雪聪明，听他说完，想了一下，大致明白。 他没有问到底需要多久，只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 “唔，多加保重。我等你回来。” 出发之前，林秋晚回了趟站里。 陈代阳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新的肩章。 两杠两星的中校军衔。 他亲手给小林换上，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两眼，抬眼时表情复杂。 “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 林秋晚还记得不久前，陈代阳还跟他解释，为什么升得太快了不好。没想到仅仅小半个月，他竟然帮自己把中校的军衔申请下来了。 他抬手给陈代阳敬了个军礼。“谢谢站长。我必全力奋战，不负所托。” 陈代阳凝视着他，也站直了设置，回了一个礼。 帝国在联邦情报局中还埋有其他暗线，但小林的任务过于隐秘，此刻过去，只能先单线作战，不宜和其他暗线联系。 陈代阳心中总觉得有些慌乱，目光数次落在桌边的钥匙上，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没关系的，等到他回来也不迟。 任务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可以等他回来再说。 林秋晚此次任务，要查的资料虽然隐秘，潜伏期间却并不需要往回传递情报，比起其他的潜伏，风险要更低些。 他能回来，也一定会回来。 陈秋阳伸出手，似乎想要给林秋晚一个拥抱，最后还是抬了抬，落在他的肩头。 “等你回来。” 朗迪尼亚姆分站，一个名叫“林秋晚”的中校档案转为了绝密。同事们听到的消息，是他另有任务，暂时借调到别处去了。 而在千星城前往帝国的海关处，一位护照名字为“莱茵－奈特”的年轻人，通过安检，肩上背着休闲包，神态轻松地登上了前往联邦的飞船。 一直关注着隆，把他身边所有人包括查理都列入最高监控等级的皇帝，很快接到了林秋晚出关相关的情报。 他愉悦地抬了下眉。 之前约翰报告说林秋晚来跟查理告别，似乎是要出任务。如今终于确认。 很好，隆的这个学生终于滚了，希望他在联邦的任务时间能长一点儿。 报告中有些含糊不清的地方，罗奕叫来了情报官。 “朗迪尼亚姆那边的报告怎么没有？” “啊，这不是他们站报上来的内容，是我们自己的线查到的，具体还不太清楚。” 罗奕抬了下眉。“保密局那边没有报告么？是下面没报给他们，还是他们没报过来？” 情报官深知，皇帝这一年，只要一碰到千星城的事，便尤为敏感，早做好相关准备，忙把相关情况汇报了。 林秋晚这个任务似乎是绝密，保密总局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千星城那边前一阵倒是热闹了一会儿，联邦情报局的副局长都过去了，他们以为要有大案子发生，严阵以待，结果对方待了几天，又撤了。 罗奕听了皱眉，“怎么又有千星城的事儿？” 千星城前不久交的报告，查出了华伦元帅的刺杀事件之后有联邦军事情报局用的美人计，罗奕对他们站还有些印象。 他对政治权谋一类最是熟悉，前后信息对上，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笑了一下。 “哦原来如此，这千星城的人也能忍？” 吉姆曾说，他去看约翰拳王争霸那一晚，查理被小林拽了出去，忙了小半夜，连庆功宴都没来得及参加。 之后联邦的副局长便来了千星城，再之后，林秋晚换了个身份，去联邦了。 那一夜想来林秋晚是在千星城意外有所发现，但朗迪尼亚姆站并没有跟千星城站分享，甚至也没把情报报到总部，而是放了条长线，准备钓大鱼。 朗迪尼亚姆这事儿，有些捞过界了。不过底下这些细节，不是罗奕所关心的。 他把情报扔回去，嘱咐情报官如有跟进继续上报，也就算了。 ＊：剧情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