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霜月独自留在房间里，继续细细琢磨原主的其他记忆。 只可惜原主本身孤僻，不爱与人打交道，好像也不是很爱看书，所以从他的记忆内几乎没能获得多少关於这个世界甚至这个大陆的情报。不过至少搞懂了为何原主那麽仇视他哥。 原因来自原主母亲。原主跟炽羽并非亲兄弟，而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炽羽的母亲是国内公爵的独生女，跟国王结婚不过是策略婚姻；而原主的母亲则是公爵府的女仆，在公爵千金嫁入王室时随侍其身旁，後来与国王相爱，怀了原主。 王后知道这件事後化为妒妇，在原主出生後没多久便强抢至自己身边，并要胁国王将原主母亲处死。 本来原主不知道前因後果，以为母亲是生自己时过世的，也很仰慕收养自己的王后跟兄长炽羽。後来从一些对现有王权不满的贵族们告知母亲死亡的真相後，从此恨透了王后跟炽羽。也开始暗中筹措势力，等待时机谋反并对国王复仇。 而在国王夫妇因意外身亡後，原主跟贵族们发现时机到来，决定趁机推翻才刚即位没多久的炽羽。却在筹备许久，终於准备谋反的前夕，原主吃了那毒蛋糕，结果现在芯子里的人换了。 …原主身世听起来真是可歌可泣。不过呢，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被各式文学影视作品荼毒…不是，薰陶过的地球人来说，霜月还是在原主记忆内寻出了些破绽。 第一，先不管国王跟公爵千金之间是不是策略婚姻，原主母亲就是小三。别说什麽真爱无敌，只要有爱，做什麽都是对的。狗屁。 如果国王跟原主母亲之间是真爱，那为何国王并没有跟王后解除婚姻关系，并改立原主母亲为后？又怎麽可能因为王后的要胁就杀掉真爱？…那这“真爱”还真是廉价。 当然也不能排除国王就是个渣男，为了保留妻子娘家的公爵势力因而舍弃了真爱。 第二，王后如果真是妒妇，那为何将襁褓中的原主收养後，不仅没有虐待杀害，甚至对待原主比炽羽更像亲生儿子？这不合常理。 在原主幼年时期记忆内看到的王后，是一个温柔美丽又大方的女性。她对待原主非常亲昵，完全看不出来原主与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不管是吃穿用度跟教育资源，都跟炽羽这个王储同等级。这说出去，一百个人里面一百个都会说这是亲妈。 疑点重重… 不过先不提上一辈的恩怨对错如何，这一套设定看下来，原主这人在宫斗剧中，感觉就是活不过三集的炮灰角色。疑点如此明显，结果原主自己不仅没有私下再去查证事情真相，人云亦云，还被杀母之仇给糊了眼，自己丢掉了最大的後盾。 以近期的记忆看来，刚即位成为国王的炽羽为了稳定国内外势力，每天都非常忙碌，一年之中两人可能都碰不到一次面。或许王后生前有嘱咐要炽羽好好照顾原主，所以他对原主的态度虽不能说很亲昵，但绝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了。除非是太离谱的要求，不然他几乎不会反对。 光是上头有一个如此宠溺自己的帅气国王哥哥，而且武力值还是大陆最强的王者，在这个国家里面根本就能横着走，不用怕任何人。结果原主偏偏想不开，不仅扔掉这个最强外挂，还想取而代之去争那个王座？是不知道坐上国王这位子有多悲惨吗？ 如果要当明君，天天被强迫去处理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工作时间如同7－11的生活根本比社畜还悲惨。有钱却没时间没闲情去享受，没事还要被国内外的野心家阴谋家明里暗里刺杀毒杀暗杀啥鬼的… 真要当暴君更惨，虽然有至高权力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感觉随心所欲很爽快。看谁不顺眼就杀、想要什麽就抢。不过俗话说的好，一时暴虐一时爽，一直暴虐火葬场。暴政的结果不是被下属推翻就是被人民推翻，最後只能落得身首异处或是粉身碎骨的凄惨下场…… 光想到这些鸟事，霜月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位子谁爱坐谁去坐，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坐那个位置的。原主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脑袋里进水了？完全想不透，霜月摇了摇头。大概自己本来就不是喜欢争权夺利的性格，所以无法理解原主的想法吧。 不过还好穿越的时间点发生在谋反前，一切都还有得救。万一穿过来时，原主已经启动谋反行动了，霜月保证自己下一秒就去撞墙结束这操蛋的穿越人生。 好啦，那现在原主芯子变成了自己，该怎麽糊弄那些想要谋逆的党羽，安生地去过他们贵族的悠闲生活，别随意作死呢…就算要作死也别拉上自己啊！霜月沉吟许久，决定还是先逃避一下事实。 先睡一觉再说吧，说不定一睡下去自己就又穿回去了呢？ 他爬上那张只能在电视电影内看到的豪华大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迅速地进入梦乡。 —————— 就在霜月陷入沉睡後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炽羽独自走了进来。 他一脸沉重地站在床沿，看着裹得跟一团球一样的霜月皱眉不语。片刻後，他从胸前衣襟内掏出一条项链，前端是一个约巴掌大小的水晶柱体坠饰，这是王室代代相传的灵魂宝石，能够显现受测试者的真实灵魂状态。他将坠饰悬吊在霜月头上约一掌高处，口中无声咏唱咒文。 水晶慢慢展露光芒，而炽羽在看到那光芒时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是一团有着柔和淡橘色的明亮光芒，中心还有着看似炽热的火焰在跳动。这光芒非常吸引人去靠近亲近它，温和开朗却又强韧，是让人很想揽在怀中好好保护的珍宝。这颜色…他只在五岁前的霜月身上看过。 炽羽看着那光芒，陷入回忆之中… 在两岁的时候，母亲牵着自己的手来到一个摇篮前，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出生没多久，有白白嫩嫩小脸蛋的小婴儿正安稳地睡着。像枫叶般胖嘟嘟的小手，短短的拇指正含在小嘴中，时不时吧咂着嘴像是正在吃着美食。 炽羽眨眨眼，抬头询问母后：「这是我的王弟吗？」 那时候母后脸上闪过一丝难受的情绪，但马上又恢复成平常的温和表情：「…对，他是你的王弟，叫做霜月喔。炽羽，你以後也要好好爱护他。」 炽羽乖巧地点头，当时只是觉得母后的表情有点奇妙。直到长大後知道了真相，才了解母后当时的心情，也再次感受到母后真是心胸宽广的伟大女性。 母后相当疼爱两人，甚至比自己还要更加疼爱霜月。霜月小时候也很黏自己，总是像只小鸭子跟在自己後头，不断用奶娃娃的可爱嗓音喊着“王兄王兄”，炽羽觉得这样的弟弟非常惹人怜爱。 当时从霜月眼中满溢出的是对自己跟母后的孺慕之情，那闪烁的光芒，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觉得一定要好好地细心呵护，绝不愿他受到一丝委屈跟伤害，就如同是稀世珍宝一样的存在。 後来自己年纪渐长，因为王储的训练跟课程变得忙碌，两人也渐渐地很少相聚或交谈了。 再後来父王母后意外身故，自己突然即位为国王，更是每天忙着整顿国内势力，两人一整年内几乎都见不到几次面。偶尔远远视线交错，霜月也是迅速别开视线离开现场。虽然疑惑霜月态度的转变，但自己当时也被众多公务弄得焦头烂额，无暇分心。 某天炽羽心血来潮，偷偷趁霜月睡着时用了灵魂宝石，却发现霜月的灵魂光芒已经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柔和鲜明，黯淡无光的灵魂周围甚至缠绕着层层黑雾。黑雾，代表着人的负面情绪。颜色越深，表示…恨越深。 炽羽当下脑中一片空白，转身落荒而逃了。後来仔细调查，发觉霜月的恨意来源应是霜月母亲的死被有心人士所利用了。 本想找机会跟霜月好好解释事情的真相，却总是被人有意无意地阻挠，困难重重。而且，炽羽也并不希望从霜月眼中看见对自己的恨意。基於这种鸵鸟心态，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而现在…再次看到这熟悉的光芒代表着什麽？炽羽想起继承王位後进入王家密室内得知的秘辛之一，“降临者”。 传说“降临者”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那边”的世界跟自己所在的世界如同镜子的两面，相似却又相异。住民都拥有相同的灵魂，却拥有不同的人生。 “降临者”是在晦暝大陆即将发生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前，大陆圣灵会从“那边”的世界将其召唤过来，并附身在晦暝大陆上与“降临者”相对应的人身上。 而原本那个人的灵魂，听说会跟“降临者”交换，前往“那边”的世界。但因为从来没有晦暝大陆的人自“那边”的世界归来，所以这点仅仅只是传说。 「……“降临者”，你也是“霜月”吗？」炽羽弯下腰，轻轻撩起他的一小撮头发，贴上嘴唇轻吻，低声呢喃：「我会对你好的。别讨厌我…好吗？」 回答他的，只有裹成一团那人的平稳呼吸声。 炽羽眷恋地松开那撮头发，在他额头轻吻：「…祝好眠。」之後他转身轻巧地离开了房间，连颗灰尘都没有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