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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次分开》下

    四

    我越来越懒于活动,有时候连下楼买个菜都不愿意,于是决定请一个护工来照顾我。

    那是一个老实沉默的男人,手脚麻利,做得一手好菜。

    有时我不愿意吃饭,他就端着碗在旁边等着,我拿着手机打游戏,他逮着空就会拿勺子喂我一口。

    我觉得好笑,感觉自己好像瘫痪了一样。我就说:“不用这样,我饿了自然会去吃。”

    事实上若不是他每天喂我两口,我可以一天都不吃不喝。他端了汤来喂到我口边,淡淡道:“你不愿意吃饭的样子,很像我两岁的儿子。”

    我知道他在讥讽我,但听到他说小孩,心里一动,与他搭话道:“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看起来很年轻。”

    他一勺一勺把汤给我喂了,才简单和我解释了几句。他结婚时还很年轻,什么都不懂,等生了小孩才发现和妻子并不合适,现在离了婚后就独自带着孩子生活。

    我说:“那你现在来照顾我,你的小孩怎么办。”

    “白天放在我姐姐那里带着,晚上接回来。”

    我点点头:“小孩子是不是很可爱,以前我也差点有一个孩子。”

    护工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拿出手机来给我看他儿子的照片。

    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被护工抱在怀里,眉眼有五分像他爸爸。

    我夸赞了两句,说:“我可以和他玩吗?你下次可以把他带来。”

    护工又冲了药给我喝,那是我在医院拿的,医生解释了一通,但具体用来治什么,我也说不清,每天按时喝就是了。

    他说:“先生,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小孩的人。”

    我没有过多解释,喝了药就躺下了,昏昏欲睡。

    我想,我确实是不喜欢小孩的,只是看到护工的孩子,我无端想到林楠,他的孩子现在也有这么大了吧。

    那也是我的孩子啊……我模模糊糊地想,护工替我掖了掖被角,打开了夜灯。“晚安,先生。”他的呼吸洒在我的耳边。

    我困倦道:“晚安。”

    我与护工在一起了,在有一次我发现他趁我睡着时偷亲我过后。

    有时候他会带他的儿子来,那是一个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奶娃娃,成天咿咿呀呀的笑得满脸口水,我有兴致的时候也会拿玩具逗逗他。

    我对护工说:“以前我以为我很讨厌小孩,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很多事情要亲自试一试才知道,先生。”护工和我在阳台乘凉,傍晚的习习凉风十分舒适。

    他把手上的温水递给我,我惬意的喝了一口,蜂蜜水的甜味冲淡了嘴里的药味。

    我将杯子递给他:“很好喝。”他接过杯子,在我唇边印下一吻,轻笑道:“糖水都这个味儿,有什么好不好喝的。”

    我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天色将黑,他的脸隐在暮色中,我说:“你做的菜,调得糖水的味道,还有,嗯,买得牙膏的口味,都和我前男友很像。”

    我知道在现男友面前提前男友是一件很过分的事,但是我现在很想说一说林楠,近来我越来越难想起林楠的脸,想起以前的那些事。

    护工听我这样说,也没有生气,他只是神色温柔地回头望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儿子,然后握着我的手轻声道:“真的吗?那很巧,愿意和我说说他吗?”

    天完全黑了下来,护工坐在我旁边,他一直安静地聆听着,最后他问我:“那你们分手之后,您有去找过他吗?”

    我听到他这样说,有些茫然,我有去找过他吗?

    我应该要去找他的,翻天覆地的找他,去他以前的公司,去他朋友那里,去他父母那里,去求他,告诉他我后悔了,我不能没有他……

    我仔细回忆,可是我的大脑里确实没有我找林楠复合的记忆,我有些挫败地说:“我不知道。”

    护工大约看我情绪越来越低落,拿了一颗糖放到我手里,岔开了话题:“都过去了先生,今夜夜色很美,您抬头看。”

    我把糖放进了嘴里,抬头看夜空,含糊道:“是啊。”

    我想,林楠大约是恨我入骨的,不论我有没有去找过他,他都不想再见到我,现在他不在我身边,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秋天到了,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和护工一起去他家。护工临时接到了房东的电话,楼上用户漏水,他家的厨房也跟着遭殃,要他回家处理一下。

    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于是提出和他一起去,正好出门散散心。

    护工没说什么,只是仔细地替我穿好外套,牵着我出了门。

    护工租的房子小而简单,但大约有个小孩的缘故,布置得很温馨,到处是玩具和零食。

    我坐在沙发上,总觉得莫名熟悉,但我确实是第一次来。

    我叹口气,身体生了场病,就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护工在厨房忙碌着,今天他的儿子在他姐姐那里,他可以一整天都陪我。

    他提高了声音问我:“蒋越,我等下就收拾好了,你想和我一起去超市吗?”

    他絮絮叨叨与我说一些家常:“现在的冬枣很好吃,等下买点回来。”

    他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笑了笑,张口想回答他,可是我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袋像被狠狠砸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起来。

    我忍不住大叫一声,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惊叫:“蒋越!”

    那是……林楠的声音。

    五

    “蒋先生,您看一下这个治疗方案,这个方案主要就是洗去您这三年的记忆,但是可能有很多无法预料的风险,对您的大脑会造成……”医生公事公办地把文件推到对面男人面前。

    男人疲惫地止住了他的话,拿过笔签下了名字:“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医生看着混乱地签名,依稀能辨认出是蒋越二字。

    “好的,”医生收回文件,面无表情道:“现在您身体状况欠佳,先住院调养一下,等时机合适我们立即展开治疗。”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助理上前将特制的电子手环扣在了病人手腕上。手环看似普通,但能随时监控病人的状况,送到这个疗养院的,就算最后出了院,都要一辈子带着这个手环了。

    助理领着蒋越去病房,医生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蒋越的病历。他的事情也算在这座城市闹得沸沸扬扬,据说蒋越的老婆带着孩子跑了,他掘地三尺找了几年也没找到,人都有点疯疯癫癫了,在家自杀了几回不成,父母万般无奈之下秘密送到了这所疗养院。

    当疗养院提出治疗方案,那个形销骨立的男人点头了,但只愿意洗去这三年最痛苦的回忆,他还是不想忘记他曾经的爱人。

    医生想到那个已经很少说话,也没有过多动作,宛如一个死人的男人,微叹了口气:“还挺痴情啊……”

    我像沉在水里,喘不上气,我努力想要呼吸,一个男人轻轻抱住了我。

    我看到了林楠,他满脸的眼泪,他哭着说:“蒋越,我回来找你了,可是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我看到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服务生,他长着林楠的脸,他笑着说:“我叫林楠。”

    “蒋越,为什么你认不出我的脸了?”服务生又流下泪来。

    我看到了那个老师,他温温柔柔地说:“蒋越,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他说:“蒋越,你可真不是个人啊,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蒋越,你看看我啊,我是林楠啊。”

    我看到了那个大学生,他说:“蒋越,终于又找到你了,我又要带孩子,又要找你,好累。”

    “你是不是又把我忘了?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蒋越,你看,这是你的孩子,”那个对我呵护备至的护工把孩子放在我怀里,“我把他教得很好,他从来不哭也不闹,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他的,所以我回来找你了……”

    “下次,用什么身份出现在你面前呢?”

    我缓缓睁开了眼,眼泪已经洇湿了被单。

    “对不起……”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

    我望着空无一人的病房,这里曾是我呆了好几年的疗养院,现在我又被送回了这里。

    我发疯般狠狠敲了下床,不能再被困在这里,我要去找林楠。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条小缝,我看见一个满脸稚气的孩子朝我伸出手,奶声奶气笑着朝我跑来。

    他身后的年轻男人将他抱了起来,轻声让他安静些,爸爸要休息。

    病房里阳光充足,我看清了那个孩子的脸,他长得像林楠,也长得像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