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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陆文元被送到了私人医院里,周青凯没有捅伤内脏,只需要动一点小手术就没什么大碍了。

    陆锦年被带到一边抽血,段佳睿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在红色的灯光下显出几分倦色。

    他很少让自己面临这样的境地,目的没有达成也就罢了,等陆文元醒来以后更是免不得要争吵一番。

    陆锦年那边出来得很快,段佳睿不知道他被抽了多少血,不过他走过来的时候原本就苍白的脸已经没什么血色了。

    陆锦年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医院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但他抽完血后还是把棉衣外套重新扣好了。

    “别指望我会感激你,”段佳睿低着头,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本来就欠他一条命,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陆锦年应了一声,平静地问道:“你喜欢圆圆?”

    在得知陆文元没有生命危险以后,两个人的情绪都平复了很多,即使他们此刻对对方恨之入骨,现在也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和平。

    “是,”段佳睿说,“我喜欢了他将近十年,直到你出现在他身边。”

    陆锦年没有刻意止血,只觉得右臂被抽过血的位置有点发麻,他隔着衣服按了两下,又继续说道:“你这个样子,不叫喜欢。”

    段佳睿闷声笑了起来,倒是没有反驳:“是,我就是想要他一直保持我喜欢的样子,你说我不叫喜欢也好,觉得我自私自利也罢,那又怎么样呢?你站在什么立场上来对我说教?你确实是无私奉献了,可惜陆老二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况且跟你比起来,我做的这些又能伤害他多少?”

    “还不肯承认吗,陆锦年?”段佳睿侧过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你根本不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更不该答应和他在一起,现在这一团乱麻的现状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们家变成这样也跟你脱不了干系。你知道陆泽炀当年为什么要伪造陆老二的亲子鉴定吗?因为他害怕陆文元也有病,这样他在选择离婚的时候就不会被舆论指责,所幸陆文元没有病,他也干脆顺水推舟得了个好名声。”

    陆锦年当然知道这一切他难辞其咎,他愧疚自责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无法改变。或许局外人觉得他占尽好处,可他同样深受其害,他永远躲不过良心的谴责,永远无法在陆文元和董雨晴面前真正抬起头来。

    “我不是要跟你争论这些,”陆锦年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克制住已经开始崩盘的情绪,“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也会按照约定不再跟他联系,但你如果真的喜欢他的话,能不能让他别再像之前那样过?跟他在一起或者让他真正安顿下来,怎么都好,但别像之前那样,行不行?”

    “我不会跟他在一起。”段佳睿笃定地说道,“他想怎么过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他不再为别的什么东西变得不正常,我不会干涉他。”

    在片刻的沉默后,陆锦年重新审视了一遍段佳睿。

    “你很奇怪。”他评价道,“通常不会有人这么不愿意跟喜欢的对象在一起,你在逃避什么?”

    他在细微末节里捕捉到了些蛛丝马迹,当他想清楚段佳睿的动机以后,他才发现这个人的很多行为都值得反复推敲。

    “不是逃避,只是不想。”段佳睿从没和人谈起过这些,可能因为陆锦年快离开了,他这会儿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我喜欢‘掌控’的感觉,比如让喜欢的人和事物维持现状。东西倒还好说,但是人的变数太大了,越是喜欢就越不要轻易靠近,特别是‘在一起’这种高危举动,因为你永远无法预料你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段佳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他见证的那段由鲜活到衰败的时光,他的母亲仿佛某种不合时宜的花朵,错过了花期,所以开的惊艳也谢的惨烈。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害怕改变?”陆锦年顿了一下,像是在尝试缕清什么,“不是改变别人,而是改变你自己。你想要维持现状的是你,所以即使你表面上来者不拒,但真正会让你发生变化的东西,你从来没有让自己靠近过,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靠近。”

    “哈。”段佳睿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即眯起了上挑的眼尾,“我记得很早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喜欢你这型的。你真的很有意思,只可惜我更喜欢陆文元一点。”

    他没有正面回答陆锦年的问题,陆锦年也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他此刻的情绪,两个人并肩坐在手术室外,那抹惹人不快的红光在闪烁了几下后骤然熄灭。

    段佳睿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长至肩膀的卷发淹没了他的大半表情,他的投影向后无限蔓延,直到和侧门安全通道的阴影融为一体。

    “去道个别吧,不过他现在应该还没醒。”段佳睿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继续说道:“别待太久,这是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给你的最后一点耐心,我关照过你了,我是商人,要记得知恩图报。”

    陆文元睡得很熟。

    段佳睿的药和麻醉剂让他很难在段时间内清醒过来,不过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不光是因为后腰的伤口,还因为这段时间他的睡眠一直非常糟糕。

    陆锦年坐在病床旁,他对这位子实在喜欢不起来,会让他觉得他们家全是些净跟医院打交道的倒霉蛋。

    他刚才被抽了400ml的血,对于他这种身体素质来说已经有点勉强了。那袋血现在正挂在陆文元左边的滴架上,顺着输液管流进陆文元的身体里。

    这些血液原本就是属于陆文元的,就好像经过了一个轮回,重新回到它们最初产生的地方。

    陆文元在睡梦中也紧锁着眉头,他身上的那股少年气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磨得所剩无几。

    现在还没过十二点,陆锦年不想在这个时间离开。这样的坚持或许没什么意义,他不能赔给陆文元一个快乐的生日,那至少不要再为这份不快添砖加瓦。

    他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刻应该大哭一场,但遗憾的是,在这些年与董雨晴的相处中,他最先学会的就是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原生家庭教给他的东西很少,大部分技能都显得淡漠又疏离,陆泽炀和董雨晴决绝作为的背后是无法忽视的冷血,而此刻,陆锦年觉得这种家族特质不可避免地遗传到了他的身上。

    他从亲密关系里抽离得太容易了,他会难过,但不是无法割舍。

    “圆圆,哥对不起你。”

    陆锦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这个称呼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这事好像也没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圆圆,哥欠你的太多了,多到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你想要我也给不了。”

    他想起被陆文元咬的血肉模糊的齿痕,还有那句宛如诅咒般的谶语——

    ——“陆锦年,其实我没那么恨你,我只是害怕接受你了以后,有一天你又会把我丢下。”

    他伸手抚平了陆文元紧锁的眉头,他们离得很近,陆锦年能清晰地看见他纤长的睫毛。

    床头的电子钟在下一秒全部归零,陆锦年听见了非常细微的滴滴声,然后他伸手解下了陆文元身上的平安扣挂回到自己脖颈上。

    这是年少无知时他扣在陆文元身上的枷锁,在他无法承诺未来时,用这样一根游丝将陆文元跟他牢牢捆绑在一起,那时候他尚未知晓这举动会给陆文元带来多大的影响,也无从探寻那些年他垂眸凝视这枚玉扣时,脑海里浮现的是怎样的画面。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了,”陆锦年的声音很轻,就好像不想惊扰到陆文元的好睡,“所以我们分开这件事和你的生日没有关系,别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不好。现在有点庆幸你这时候还是睡着的了,否则我可能没办法待到这个时间,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哥哥,小时候没护住你,长大了也还是没什么长进。”

    陆锦年顿了一下,认输般自嘲地笑了一声:“可能他们说的是对的,我不该回到这里,也不该跟你在一起,我知道这样是错的,不过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

    “这些时间就像是偷来的,所以偿还的时候必须得付出一些代价,我接受了,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宽恕我。”

    陆锦年叹了口气,把输血的速度又调慢了一点,“我在你这早就声名狼藉了,连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没能挽回什么,我骗过你很多次,也不想为过去的谎言辩解什么,但是说爱你的那次是真心的,没有撒谎。”

    陆锦年离开的时候整层楼都静悄悄的,夜晚的光线很暗,只有墙角的地灯在一丝不苟地照亮地面。他关门的动作很缓,当最后一丝光线从病房里退出来时,他并没有看见陆文元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

    “我亲自来送你,感动吗?”段佳睿跟着陆锦年一起挤进后座里。

    “还可以。”陆锦年的余光扫到车窗外的连绵不绝的光点,葳蕤的灯光让他有了尚在人间的真实感。

    “我在美国那边也有一些朋友,需要帮助的话随时联系。”

    “我想应该不太需要。”陆锦年偏过头,对上段佳睿的眼睛,“为什么我非得出国不可?”

    “因为我能保证陆文元绝对出不了国,在国内的话,他总有一天会找到你。”段佳睿的心情很好,看上去会有问必答。

    “你和陆泽炀……”

    “我不会害他的,”段佳睿打断他,“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陆锦年不再搭话,他已经很累了,干脆靠着座椅假寐起来。段佳睿吩咐司机稍微开慢点,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裕。

    车子开得很稳,陆锦年在闭目养神中真的泛起了些困意,汽车疾行的方向变得模糊起来,他恍惚间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刚回来还是要离开。

    当车子停下以后,段佳睿的声音从他头顶遥遥传来,让他瞬间从混沌中脱离出来。

    “飞机是两点三十五的,证件和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在行李里,下飞机后那边有人会接你。”

    司机走过来替他把车门打开,段佳睿侧身冲着他笑了笑,伸手勾了一下他平安扣的红绳:“那么,祝你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