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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这会儿恰好是天色擦黑儿的时候,太阳沉下去了,月亮还没升上来,到处都暗乎乎的,唯一亮堂点儿的地方就是掌着灯的室内。所以邵凡安这一眼看过去,别处都瞧不大清,就唯独自己那张从屋里突然伸出来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猛一下的,给他吓得一激灵,脸色都变了,直接后撤了一步。

    那个假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了看,逮着个空当儿就想往外溜。邵凡安人都麻了,伸手就把假人胳膊肘抓住了,下手时的触感竟然是实的,就是碰起来没有体温,不凉也不暖,摸着怪渗人的。

    “这……这是什么??”邵凡安惊得不行,从嗓子眼儿里往外挤字儿,“段忌尘,你鼓捣出个什么鬼东西??”

    假人被逮着了就不动了,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挣扎,眼睛直直盯着邵凡安看,眼底隐隐透出一点儿墨绿色来。除了眼珠色儿稍有些破绽,其他地方和真人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起来时脸上还带了那么几分洒脱劲儿,那神态和他几乎有九成相似。

    邵凡安越看越毛,下意识松开手,黑着脸看向段忌尘。

    段忌尘抬手捏了个字诀,朝假人一指,那假人的周身一刹那间笼上一层黑雾,身影一虚,然后就跟蒸发了似的,凭空化成一团轻烟。那烟气由浓变淡,里头隐隐露出个细长条的小玩意儿,大约手掌长短,悬在半空之中。邵凡安眯了眯眼,还没看清呢,那小东西就被段忌尘收进了怀里。

    邵凡安脑子现在还是懵着的,这一茬儿接一茬儿的,没一件事儿是他能料想到的,他看向段忌尘,段忌尘也正看着他,他重重皱起眉来:“解释。”

    段忌尘立刻错开视线垂下眼:“我想你的时候,就用化形术……化你的形出来看一看。”

    这下邵凡安不光皱眉了,他整张脸恨不得都皱起来了。

    怪不得呢……

    他挨完吓了,脑子开始琢磨事儿了。他这前前后后的一细想,一下子明白过味儿来,难怪他一进药谷就被元宝认了出来,合着元宝压根就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也难怪第一眼看到贺白珏时对方的视线直接就掠过去了,原来人家就没分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关键他以为段忌尘背地里金屋藏娇,结果屋门一开,里头竟然蹿出来个他自己!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邵凡安一个头变两个大,脑瓜子直抽抽儿。他满心震惊之余,把这事儿再仔细捋了捋,又捋出一处不寻常的地方——既然贺白珏也知道假人的事儿,看着还像是有些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意思,那段贺两家这门亲事到底怎么结的??怎么结也不该能结出这么一出戏啊,怎么都不大合常理啊??

    邵凡安沉默不语,脸色发沉,段忌尘看了他一眼,神情间也似是有些紧张,又往前挪了小半步:“我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脸,你……”

    没等他说完,邵凡安抬起头,上来就问:“你成没成亲?”

    “什么?”段忌尘一下顿住,神色有些茫然,“我……成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邵凡安心里忽悠一下,这是才算是彻底确定了。他呆了一呆,脸色一半尴尬一半无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你没成亲,那我恭喜时你应什么多谢啊??”

    “我哥成亲……”段忌尘怔住,慢了半拍,也反应过来,“你以为……我成亲了?”

    邵凡安顿时神情不自然起来,这不是完全闹了个大乌龙吗?!

    他抓了抓下巴,仔细一回忆,是了,他当时道听途说,那街边的小道消息确实就听了个半茬儿,说书先生口中的段贺两家成亲,他自认为那个段,是段忌尘的段,可段家有两位公子,谁能想到成亲的竟然是另外一位。

    邵凡安平时嘴皮子多利索一个人,这会儿是真哽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我成亲了……”段忌尘眼睛微微睁大了,一时间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还、还和我说恭喜。”他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打颤,“邵凡安,我没成亲,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去见你……”

    两年前,情蛊的事情败露了,也算是自食恶果,段忌尘被师父带回去便受了严惩,小师父也一并受了训斥。

    他那时伤口未愈,又挨了重罚,新伤加旧伤,床都下不来。养伤养了两个多月,伤势刚见好他就又偷偷往青霄跑,跑到山脚,就被江五挡了,后来被自己爹抓回去,再挨打,打完还跑。

    跑了两回,段崇越气得火冒三丈高,直接在青霄山四周下了一道巨大的雷障。

    以前的雷符是不让他出门,现在的雷符是不让他进山。

    段忌尘硬着头皮闯过一次,拼尽了全力,挨了八道天雷,结果连青霄派的山门都没进去,就倒在山路上,后来又被逮了回去。

    当时闹得阵仗很大,他娘心疼他,抹着眼泪好言劝他别再任性。

    段忌尘知道自己任性,所以邵凡安才不肯要他了,不见他的面,也不回他的信。他在床上休养了三个月,伤好了以后话都少了很多。

    青霄山他进不去,进不去他便不再去了,每日闭门修行,术法连破两重天,还苦修了化形术,直接化了个幻影出来,去哪里都带在身边。

    少年人的心事藏不住,他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剖出来,不怕旁人笑,不怕天下人来看。

    然后就又是一顿臭骂,他爹指着鼻子骂他不成气候,丢尽脸面,难成大事,她娘劝他莫再执拗,他师父管不了他便不再管了。

    他隔三差五就把虚影放出来看一看,全重华都知道他求不得,他每几个月往药谷跑一趟,药谷的人也都知道他放不下。

    那日一别便是两年未见,两年后,段忌尘终是在药谷外和邵凡安再相遇。

    那一路上他远远地跟,近情情怯,连离近一些都不敢。邵凡安给师弟编了草蚂蚱,放在石头上被他捡回来,揣在袖子里没事就拿出来看一看。

    当年邵凡安嫌他行事幼稚,他就努力变得稳重,邵凡安嫌他说话结巴,他就故意把语速放慢。

    他一直想着再相见时,邵凡安会不会对自己有所改观,会不会再多一点喜欢……

    结果再聚首时,两人站在廊亭之外,邵凡安误会他成了亲,遥遥朝他一抱拳,道了恭喜。

    之后段忌尘没再开口,邵凡安站在对面也是没话可说。

    气氛一时凝住,两人各怀心事,最后沉默着散了场。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元宝便来登了门,给邵凡安带了一个好消息——谷主出关了,请他去草堂一见。

    邵凡安精神为之一振,连忙跟着元宝出门,再叫上宋继言一起,三个人一起去了草堂。

    一进大门,邵凡安抬眼一看,这地方像是一间格外宽敞的书房,布置精细别致,四周尽是些书架,书架里摆满了珍品藏书,房间的尽头摆着一张红木书桌,桌后的扶椅是空着的,椅子后头站着如意姑娘。

    谷主似是不在。

    邵凡安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发现书房的角落里竟还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位半熟脸——在苗圃里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账房先生,此时肩上披着个长褂子,正歪靠在墙柱上,端着茶杯在抿茶。

    邵凡安还记着呢,这位先生姓杜,杜如喜。

    两人一对上视线,杜如喜撂下茶杯,眼睛弯了弯,未语先笑,斯文地道:“我给你送去的酒,可还入得了你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