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咬定不松

    当初皇帝命夜白率兵攻打魔教一事，朔枫是知情的，也知道魔教将残兵败将纳入麾下。眼下魔教的势力几乎比朝廷还要强盛几分，好不容易见到韩墨重出江湖，又愿意出手相助的情况下，朔枫怎会平白放过？生平头一遭，他放下皇子的身份，化作狗皮膏药，对韩墨死缠烂打到底。

    随着前去苏州的途中，目之所及，哀鸿遍野，突厥与靺鞨所过之地，均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只有少数存活下来的难民在敌军倾轧过后，因无处可去重新回到了故地，但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只剩下清冷的街道跟零落的行人，那些衣衫褴褛，神情绝望的百姓们了无生趣东倒西歪地倚躺在街头，韩墨望着眼前萧索的场景，内心震撼的同时，又说不出的凄凉与痛恨。

    朔枫随着他步履沉重地越过长街，望着萧条破败的临街建筑，他的内心也是说不出的难过，阴风呼啸而来，头顶摇摇欲坠的招牌吹得咯吱作响，狂风卷起了满地的残枝败叶，朝他们面上呼啸而来。

    韩墨迎风而前，寒风吹红了他的双颊，也吹红了他的眼眶，面对物是人非，满目疮痍的一幕，他的心情说不出的悲痛，沉重，朔枫看在眼里，并悄然对他改观。

    曾经朔枫对他充满了偏见，认为他会跟夜白成亲，不过是攀龙附凤的庸俗之辈，后来能成为魔教少主，也不过是跟羽寒纠缠不清的浪荡纨绔之人，对他绝无半点好印象。

    出了城镇，韩墨沉默地行走在林中小道，此时已值初冬，灰蒙蒙的天空，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且随时会有风雪来临，寒风刺骨，林中萧瑟，枯瘦尖锐的树枝自林中展开，试图拦住他们的去路。

    朔枫不紧不慢牵着马跟在他身后，利用手中的长剑替他披荆斩棘，直到进入林中心地带，韩墨才忍不住顿足反问：“你究竟要跟我到何时？”

    自从出了扬州，对方已经跟他十来天了，内心由衷感到厌恶，就是因为他穷追不舍，所以才迫使他临时改了主意没回魔教。

    “跟到你愿意随我去苏州为止。”朔枫回答。

    “笑话，堂堂太子殿下想要调兵遣将信手拈来，何必在韩某身上白费功夫？”韩墨转身继续前行。

    “我知道你功夫高强，横扫千军，国难当头也不会弃百姓于不顾，我想求你派魔教出征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朔枫站在原地语气卑微劝说着。

    “你们朝廷养着那么多的精锐部队，关键时刻不出来保家卫国，反而要我魔教出兵，谈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显然韩墨不信这番说辞并嗤之以鼻。

    狂风残卷，时间短暂停留，双方遥遥对立，风吹乱他们的刘海跟长发，一时教人看不清思绪，许久后，朔枫深深叹了口气：“若真是如此，秦将军跟扬州数万百姓就不会惨遭杀害了。”

    韩墨无言以对，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朔枫见状，向前迈近几步，继续极力劝说：“既然你亲眼见到无辜百姓死于蛮人铁蹄之下，为何不想着为他们报仇？那些哀嚎声，哭喊声，令你夜不能寐，为何不利用自己的力量为万民讨回公道，将蛮人驱逐出去？俗话说的好，能力越强，责任越大，覆巢之下安有卵，当天朝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你以为魔教还能置身事外吗？”

    天空逐渐开始飘起了小雪，雪花飘落在韩墨的头顶，与他棕雪色长发融为一体，静默许久后，韩墨下定决心般说道：“我可以答应你派魔教支援朝廷，但我有条件，除非你亲口同意，否则我不会平白帮你。”

    朔枫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绽放笑意：“只要你肯配合，别说一个条件，哪怕十个我都答应，可否提前告知一二？”

    韩墨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时机未到，届时我会亲自向你讨要回来，这是你们欠别人的。”

    朔枫愣怔原地，喃喃自语：“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吗？”

    韩墨没有回答，而是踏着风雪徐徐前进，徒留修长孤傲的黑色背影。

    天黑之际，终于寻了个破庙短暂落脚，韩墨率先进入，借着昏暗的视线寻了处算是宽敞的地方随意坐下，虽然四面透风，总比在野外被冻死强，临近天黑之际，雪越下越大，等他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成了雪人。

    朔枫把马儿被拴在了破庙旁边，随后也进来了，他来到韩墨身边解下自身的狐裘抖了抖上面的积雪，然后把它顺手放在旁边，又转身从地上捡了少数枯枝干草，利用打火石点燃，明亮的火光瞬间驱逐了周遭的黑暗与寒冷，韩墨不由得放松下来，连带眉头也渐渐舒展。

    做完这些，朔枫又起身从随行的马鞍里面掏出之前准备的干粮，是烧饼，他递一块给韩墨，韩墨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朔枫则毫不在意地把饼放在火堆上面烤了烤，边烤边自言自语：“我猜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出行准备的如此充足。”

    韩墨拿着饼没有回答，思绪反而飘忽到刚出江湖跟夜白，林谦，慕容，百里他们那时候的情景，以至于朔枫说些什么，他也没留意。

    朔枫知道他不爱搭理自己，也不计较，继续说道：“我此次出宫，就没想着回去。”

    许久后，韩墨回过神盯着饼反问道：“即便如此，你独自出宫又能做的了什么？除了平白送死，毫无意义。”

    朔枫拿起热乎乎的饼撕成两半，一边吹着气，一边咬了一口说道：“就算是陪守城将士共存亡，也比躲在宫里当缩头乌龟强。”

    韩墨抬眸严肃地盯着他，语气凌冽道：“你知道秦将军是怎么死的吗？”

    朔枫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茫然摇头：“不知。”

    韩墨冷声道：“是被突厥跟靺鞨的士兵乱刀砍死，剁成肉酱，死无全尸。”

    朔枫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望着手中的饼，顿时食欲荡然无存。

    韩墨撇过头不想再见到他：“说什么共存亡之类的，不过是殿下的一厢情愿。等到直面残酷，你还能说出如此心安理得的话语吗？身为太子就该有太子的样子，老老实实待在宫中辅佐朝政，虽然我不懂政事，但你如此不计后果的举动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朔枫被他说的汗颜，轻声嗫嚅道：“我知道我一己之力做不了什么，但我愿意奔赴前线为自己的子民尽点绵薄之力。而不是像父皇那般视百姓于不顾，一味求和，我与他不一样。”

    韩墨不知道朔枫是没有实权的空壳太子，也不知道朝中局势复杂，仅仅只是说出自己的不满，就令朔枫自尊心大为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