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我已经在罗城结婚了。
林改在美国原本有个团队,一起推进在国内建实验室的事宜。但因为他是罗城人,又提前申请了休假,所以自己一个人先过来了,想着可以先探探罗城大学的虚实。罗大虽然不是顶尖学府,但在生物技术这块排名靠前,且一向有国际合作的传统,校长的意向也很积极,一大清早便在校门口迎接他了。 看着大学门口挂出的那一长条“欢迎肯辛顿研究所林改博士莅临指导”的大红色横幅,和横幅底下和蔼可亲的一众校领导,林改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道至少穿个西裤来啊! 韩校长带他看过了实验大楼和现有设备,还召集生物工程方面的教授专家一起来开了个见面会。开会林改倒不怕了,哪怕美国方面的代表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可以谈上两个小时不带累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其实不适合给周礼则的孩子做家教。他的思维太跳跃,说话跟蹦豆子似地噼里啪啦,完全不考虑对方能不能及时消化,说了整两小时,连底下的教授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提问。 “林老师。”是一个女研究生举了手,“您有没有考虑过alpha抑制剂这个课题?” 林改喝了一口矿泉水,平和地说:“我考虑过,但现在市场上的alpha抑制剂已经可以很好地阻断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敏感,进一步研究的空间不大。” “可它是没有区别地一概阻断所有omega信息素。”研究生追问,“有没有可能让它只阻断其他omega的信息素,但对标记的omega保留敏感呢?” 林改怔了一怔,半天,才说:“永久标记就可以了啊。” “不可以啊。”研究生说,“有伴侣的alpha还是难免受到其他omega的影响,这样对双方都不公平……” “这是生物繁殖的本能。”林改停顿了一下,认真回答。 研究生说:“这更加说明研发定向alpha抑制剂是有价值的,它更适合一夫一妻制的文明社会……” “好了好了,”韩校长看几位教授脸都黑了,连忙出来打圆场,“我们时间不多了,也给其他老师同学一些提问的机会。” 可是林改却陷入深思。 他一开始思考问题,便好像进入了一个真空罩子里,周遭人的说话声都听不见。直到韩校长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知道原来已经散会。 那个女生正抱着笔记本往外走,他连忙三两步追上去,“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一愣,匆忙鞠了个躬,“林老师好,我叫楚棋,琴棋书画的棋。” 两人站得近了,林改打量她两眼,一时还没法判断出她的第二性别。但这个姓名太引人联想,他脱口而出:“你和楚琴……” “林老师认识我哥哥?”女生惊喜,“他在罗城中学教数学。” 另边厢韩校长已经走了过来,生硬地插进话题:“我们林老师也是罗城中学毕业的,现在回来建设家乡啦,多好,多有觉悟!” 林改挠了挠头,他没料到女生和楚琴是兄妹,但还是开口继续方才他想说的话:“是这样的,其实我们有团队在研究你刚才说的课题,但以罗城大学的实验条件很难做到。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报考美国那边……” 这话一说,韩校长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立刻道:“我看美国的月亮也不一定圆,这不林老师都回来了嘛!只要学问跟上了,设备还不好说!” 林改身上牵系着上千万的设备进项和人才引进资金,罗城大学当然要想方设法留住他。这些生意场上的机锋,林改并不是全然不懂,只是他很少费心。——读博前他在北京开科技公司,与他合伙的同学就已经说过他无数次了。 楚棋听着校长的意思,却比林改更明白,立刻表态:“我不去美国,林老师,您就在这里带团队呗,我第一个报名!” 韩校长又笑了,用力拍拍林改的肩膀,“好啊,做实验,最重要的还是人,古话说得好,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一边揽着林改往外走去。 林改心里却还在琢磨呢,谁说做实验最重要的是人?难道不是钱吗?!好歹他并不是白目,这句话终于给忍住了。 洽谈结束后,校领导做东,拉林改去吃午饭。韩校长感觉这次合作谈得八九不离十,酒桌上便问林改美国团队何时过来,林改又反问他资金设备何时到位。 韩校长在心里“嘿”了一声,一时竟不知林改到底是个实诚的书呆子,还是个精明的小耗子了。 他不由得也端出十二分的诚恳来,“林老师,我跟您交个底吧。合作,我们当然是有万分的诚意,但我们也有一点害怕的地方。” 林改微微抬起眼,本就冷硬的下颌线显得更孤高,“怕我跑路,是不是?” “是啊。”韩校长端着酒杯凑近来,认真地说,“我现在就可以去写申请、打报告,您想要什么样的实验室,要政府和学校怎么配合,我全都给您搞定。可这前期费用不是小数目,您要是到最后,又被美国那边叫回去了,抛着我们怎么办?这些高端设备,如果没有您带,谁还敢操作?那就只有吃灰……林老师,我们也很忐忑的啊。” 林改一手托腮,思考了很久。他原本的确没想过长久待在罗城的,或许等这边实验室步入正轨,他就可以回美国也说不定。但听校长这意思,是想让他把实验室带出名气,甚至做成先进。这样的话,他就得考虑把base移到国内长期发展了。 酒桌上负责插科打诨搞气氛的领导老师们全都安静下来,紧张地盯着他。 半晌,林改的目光望过这一圈人,斟酌着,对韩校长说:“这样吧,我们可以签合同,至少三年内,我不可能离开。” “啊呀,怎么办,”韩校长说,“我们一个课题基金的周期都是五年。” 林改笑了,“那就五年。” 韩校长松了口气,桌上的众人一时也终于都松了口气。 林改在美国不过是个研究助理,回来却能做龙头,难免有点幼稚的飘飘然。罗城大学看重他,至少这个合作的开头开得很不错,他笑着抿了抿唇,乘着酒兴,不知怎的就如炫耀一般说出了口:“其实您不用担心这么多,我已经在罗城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