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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回天津

    沈孝年见顾怀宣单是盯着两支手表发呆,盯得眼眶都红了,一时不明所以:“怎么了?难不成是两个都没看好?不能吧,我的眼光就这么差吗?”

    顾怀宣忙解释:“不是,都很好看,只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孝年不再劝他,直接拉过他的手,拿起一块就往他手腕上带:“你送我的礼物我都收了,现在送你你就不要,这么伤哥哥的心,嗯?”

    顾怀宣被他把手表服服贴贴地系了上,就没法再说那拒绝的话。表是好表,配的还是皮带子,看着低调,就算带去上学也不扎眼。况且顾怀宣心里是想收的,这东西是个象征。说了句“谢谢孝年哥”,他暗想今后也要买个差不多价位的送沈孝年,只是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好。

    沈孝年掏出怀表帮他对准时间,又把另外那块——自己看好的带了上,看着这两块表,他终于是心满意足了,仿佛了了一桩心愿。这时,菜也陆续上来了。

    二人好吃一顿,出了饭店照例是沿街遛弯,边走边聊天。等到了七八点钟,沈孝年便将顾怀宣送回了家。

    顾怀宣这一晚上尽管是很高兴,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沈孝年平日里与他单独相处时必定要摸摸索索、动手动脚,可今日却出奇地绅士,除了那一摸、和带表时的碰触,剩下时间都没了肢体接触,也不再提那开房的话。他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还是怎么样,总觉得沈孝年身上那种从见到自己就开始不断散发的情欲气息不见了。

    而沈孝年这边的确是发生了变化,他自从送走俞兴遥后,原本蓬勃的欲望就变得浅淡。他觉得自己和俞兴遥应该很快就可以和好,他了解那家伙,现在明显是快要绷不住了,只要自己再努努力,之前那种快乐和美的日子很快就能恢复。

    小于弟弟固然是很好,但自己既然存了要跟俞兴遥长久在一起的念头,就应该讲些忠贞。

    只是有些可惜,于宣,很好的一个青年,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玫瑰花,鲜嫩得还沾染着水汽,几乎是把最真诚美好的一面都展露给自己了,总让他想起那束被抛弃的鲜花。

    沈孝年又住了几日,终于等来了货船顺利入港的消息。码头没人闹事,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程南珍那边也发来消息,说事情已经解决,他随时都可以回天津。

    沈孝年闻言大喜,带上阿文,连夜返回了天津。

    临走时,他又和顾怀宣见了一面。顾怀宣得知他要走,十分不舍,问他还什么时候能来。沈孝年归心似箭,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含糊道有时间就来。

    顾怀宣没能得到再和他亲近的机会,不舍之余又很沮丧。可惜沈孝年没空揣测他那忸怩的小心思,拥抱了他一下便走了。

    沈孝年在一个晴朗午后抵达天津,回家放好行李后,他先去见了齐老板。货都卸完了,整整齐齐码在城东的仓库里,齐老板很满意,又要请他吃饭。沈孝年知道他吃完饭必定又要泡澡,而自己现在对澡堂子已经生出阴影,便找个理由婉拒了。

    之后他去到公司,检视了公司的情况。他那个公司,常年只有三四个人坐镇,除了财务情况之外也没什么好检视的。

    坐在办公室内听会计讲了讲最近情况,门口有人探头缩脑地往里张望,他只扫了一眼便认出来人,朗声道:“启同进来。”

    宋启同这回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脸上挂着笑:“孝年,这就来上班了,怎么不在家歇一歇?”

    沈孝年也看着他笑,同时抬起胳膊伸了伸筋骨:“还歇什么,在保定我天天歇着,快要闲疯了。”

    对着李会计又吩咐了几句,沈孝年便让他先出去了。

    办公室内只剩沈孝年和宋启同两人,这回宋启同问道:“程长生那件事全解决了?”

    沈孝年拉开抽屉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宋启同立刻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上前为他点燃。

    “基本是解决了,码头如今归了程南珍。”沈孝年吸了一口香烟道,“今后咱们正常接货送货,保护费还跟原来一样,她会为我们沿途保护。”

    宋启同又问:“那程长生之后会不会报复咱们?”

    “程南珍跟我承诺程长生不会再来骚扰我,至于他们怎么谈的,我也不清楚。”

    沈孝年夹着烟站起身,来到宋启同身边一拍他的肩膀:“我这次没少给她钱,希望她能收钱办事,信守承诺。”

    “我也打听了,那个程南珍据说道上风评很好,应该是不成问题,咱们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沈孝年苦笑着摇头,也不知是认同宋启同这话还是不认同。

    宋启同这时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封帖子递向他:“几天前孙伯父送过来的,他不知道你不在天津,我就替你收下了,好在日期还赶得上。”

    沈孝年将香烟按息在烟灰缸里,接过帖子边拆边问:“什么事儿?”

    “他闺女生孩子办满月,头胎,是个儿子,老爷子高兴得不得了。”

    沈孝年大致浏览了一下帖子的内容,果然如此,不禁莞尔:“好家伙,他闺女终于生了?我记得她比咱们要大五六岁?”

    “那倒不至于,也就大个三四岁吧,结婚也快有十年了,这次终于是生了。”

    沈孝年又看了眼日期,发现就是明天,便继续笑:“好事儿,必须去,你去吗?”

    宋启同跟他站得近,见他今日心情的确非常好,笑得几乎带了点甜蜜的意思,不禁有点不好意思,扶了扶眼镜道:“我也去。”

    “好,那咱们一起。”

    沈孝年将帖子放进抽屉里,又面向敞开的彩色玻璃窗子深深吸了两口气,感觉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希望、憧憬、情感、活力统统都在。

    如此望着窗外景色站了片刻,他回过神,发现宋启同还站在他身后,双手交握在下腹,含笑看着他。

    沈孝年略一思索:“还有事?”

    宋启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孝年,晚上一起吃个饭行吗,我请客。”

    沈孝年当即警惕起来:“又要跟我借钱?”

    宋启同连忙摆手:“没有,就是单纯想请你吃个饭,给你、给你接风洗尘嘛,你别误会。”

    沈孝年却是又笑起来,一拍他的胳膊:“逗你的,去谁家?”

    宋启同松了一口气:“去福兴楼吧,行吗?”

    “行。”

    那孙伯父与沈孝年的父亲沈老爷,以及陈熹延的父亲陈老爷都是至交好友,看他们这一辈的孩子也如同看自己的孩子一样,这次他家的大闺女喜得贵子,他几乎把能请来的亲朋好友都请来了。沈孝年和宋启同走进红叶饭店时,一眼便瞧见了陈熹延和俞兴遥。

    沈孝年心情不错,主动上前打招呼:“哟,二位来得早啊。”

    陈熹延看他一身崭新礼服,把那匀称身材包裹得更加挺拔秀颀,一脸的意气风发,身后还跟着那不成器的跟班,心里不知怎么地就很别扭,沉默着没吱声。

    倒是俞兴遥语气自然地应了一声,又和他身后的宋启同也打了招呼。

    沈孝年抬手捋了捋整齐的小分头,笑眯眯地打量着俞兴遥:“今天这条领带很漂亮啊,哪儿买的?”

    俞兴遥低头看了一眼领带:“这个吗,我忘了,好像是从熹延家里拿的。”

    “怪不得,风格和陈兄这么像。”

    陈熹延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怎么,你也喜欢?”

    “是挺喜欢的,还有吗,给我也整一条。”

    陈熹延盯着他的脸:“还有条红的。”

    “行,你给我拿来吧。”

    “还要我亲自送到你家里去吗?”

    沈孝年打了记响指:“行,送过来吧。”

    陈熹延咬紧了后槽牙,感觉几日不见,这家伙的脸皮似乎在变厚:“你还真敢要?”

    “你敢给,我有什么不敢要的?”

    “那你等着吧,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访。”

    “欢迎。”

    俞兴遥看了看陈熹延,又看了看沈孝年,犹豫着道:“宴会快开始了,咱们进去吧。”

    陈熹延一拉他的胳膊:“走,咱俩去老谢那桌,我刚才看见他们了。”

    正说着,满头花白短发、一袭靛蓝色长衫的孙伯父容光焕发地走了过来,一把就将陈、俞二人揽了住。

    “好小子,都来了。”将二人搂到怀里拍拍打打了一番,他爽朗地对沈孝年和宋启同道,“来来,我给你们专门预备了个桌,你们都坐一起。”

    陈熹延还想说点什么,可惜没得到机会就被强行推走了。

    沈孝年笑模笑样地跟在他们身后,忽然感觉时光倒流,几个人又变成了学生。

    一个圆桌上已经坐了三名客人,是夫妻俩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孙伯父将他们安排在这张桌上,然后就离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沈孝年想要挨着俞兴遥坐,被陈熹延故意挡开了,于是俞兴遥把了边,左边是陈熹延挨着沈孝年,沈孝年旁边则是宋启同。

    大厅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那小娃娃原本还在哭闹,如今看到对面坐了四个西装革履、神态各异的叔叔,不禁止住哭声,好奇地转动眼珠去看。

    沈孝年对那娃娃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转头打算继续和俞兴遥说话,哪知正对上陈熹延的脸。

    陈熹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那桩事儿全了了?”

    “哪桩事儿?”

    “别装蒜,和程家的呗。”

    沈孝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了了。”

    “伤也养好了?”

    “好了。”

    “留没留疤?”

    “留了。”

    “嚯,那你不得急死?”

    “那倒不至于,也就比你被人跟踪那阵儿少急一点吧。”

    陈熹延闭了嘴,盯着他运气。

    沈孝年压低声音道:“喂,此情此景,像不像小时候,只不过你我之间调了一个个儿。”

    陈熹延回想了一下:“我小时候嘴没这么损吧?”

    “你老兄对自己太过低估了,你那时可是太损了。”

    “……”

    酒席宴十分热闹,中途孙伯父出来,喜气洋洋地抱着他那宝贝大外孙子挨桌地展示。待到酒席过半,陈熹延被老谢叫去别桌聊天,临走时又抓走了俞兴遥。宋启同也遇到了之前的朋友,这桌上就剩下沈孝年和对面那一家三口。一家三口中的母亲见天色已晚,便催促了丈夫回家,那三人一走,桌上就剩下沈孝年一人。

    他今日多喝了几杯,周身熨贴,头脑里也是轻飘飘的快乐,几乎忘记身在大庭广众,伸长了胳膊就抻了记懒腰。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迷迷糊糊地回过头,发现俞兴遥居然回来了。

    “唠完了?”沈孝年放下手,露出一口小白牙对他笑。

    俞兴遥在他旁边坐下,可手还搭在他的肩头,同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圆形的铁皮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沈孝年盯着那铁皮盒看了一会儿,眼神渐渐澄明起来,那是一盒鱼罐头,只有手掌大小,橙黄色的外皮上印着看不懂的外文,对他来说,熟悉得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他忽然再次笑起来:“你买到这个罐头了?”

    俞兴遥盯着他:“我去过老宅了。”

    沈孝年笑容凝固了一瞬,眼圈渐渐红了:“你都看见了?”

    俞兴遥低下头,声音有些闷:“看见了,你从哪里买到的?”

    “去年冬天,托人从南洋弄回来的,只有一箱,我一直担心它坏了,还特意给你家买了个冰箱……”

    时间仿佛又被拉回少年时代,那时俞兴遥的父亲带回来的几罐罐头,几乎是救了沈孝年的命,他的午饭永远都是榨菜或土豆,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少爷中穷酸得不像话。俞兴遥心中不忍,每天带出来一罐给他,实际上自己也是很想吃的,但他觉得自己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只留下一罐,剩下的都喂了沈孝年。后来二人都四处寻找过这种罐头,结果令人沮丧,国内并无出售。

    二人那时候还都不明白,罐头诚然好吃,但让人反复回味的却是少年之间单纯美好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