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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前路凶险宁折骨,乱我心者夜阑静

    第四十三章 前路凶险宁折骨,乱我心者夜阑静

    马车在黑夜中急行,马鞭一下下抽在马儿背上,骏马嘶吼,车毂也发出悲鸣。

    我扶住车壁,很快马车便出了城,往山路上跑去。

    夜里走山路最是危险,通常赶路人都不会选择在夜里疾行。

    可我已然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管不得那么多了!

    颠簸的马车几乎让我的内脏从口中吐出,还好我喝的是满肚子水,若是满肚子酒这会儿定然吐得不省人事了。

    我警惕竖起耳朵,在黑暗中辨明异动。

    虽然那边有人替我掩护,能拖一时是一时,可被发现跑路也是迟早的事情,还有那个被我杀掉的侍从,那尸体估计很快就会被巡院发现。

    果然不出我所料,马车几乎行驶了不到一个时辰,后面就听见了追兵的声音。我立刻扒开车帘向后望,黑黢黢浓稠的夜色中,隐隐有马蹄声。

    连车夫都听见了,他有些惊慌问我:“公子,似有追兵来了,该如何是好?”

    我看着前面的山道,一咬牙道:“你停车,马给我!我自己骑!”

    一个人驾马至少应当比马车跑得快点,而且,马车前有两只马,我骑走一只,让他带着车跑,兴许还能再拖延一会。

    当即,我翻身上了一只马背,对着车夫道:“去吧,往大路上跑,有多远,跑多远。”

    马车扎扎跑了起来,扬起一阵灰尘。我策马转头,往山间小路跑去。

    熟悉的夜晚,似曾相识的景象,山林中有夜枭桀桀怪叫,马儿踏步在崎岖的道路上,跑得不紧不慢,我心中焦急无比。

    我挥鞭喝了一声“驾”,马儿这才淌过了浅浅的小河,往林中更深处走去。

    头顶是密密麻麻的树荫,月光稀稀拉拉从缝隙中透出,我几乎看不清前路,本以为已然甩掉了追兵,可我还是低估了幕伯和慕寅的执念。

    霎时间,几个浑身黑衣的的刺客出现在我周围的山路上,稳稳当当将我围在了当中。

    那些人手中明晃晃的冷兵器,在黑夜中泛出森然的寒气,似乎下一秒就会来割我的肉,饮我的血。

    我倒抽一口凉气,与黑衣人在僵持的空气中对峙。

    马儿打了个喷嚏,嘶鸣一声。

    黑衣人首领开口:“殿下是乖乖和我们回去呢,还是想断手断脚被我等抬回去?”

    好大的口气!我心底腹诽,可这帮人明显来者不善,我此时该当如何是好?

    透骨的杀意令我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视线,令人遍体生寒。

    此时,脑中居然不适时宜想起那句:“野狗子来,奈何?”

    每每面对“奈何”这种问题时,我总是一味退让,胆小甚微,患得患失。曾经亦怀有雄心壮志的想过,会举起屠刀反抗,可我毕竟还是太软弱了。

    如今,万年难题再一次摆在面前,我当奈何?

    心下一沉,我已然做出了决定,今夜如此,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这条性命就算搭在这里,我也不愿再过那种禁脔一般的生活!

    我猛然咬紧牙关,狠狠一夹马肚子,用力抽了一鞭道:“驾!”

    马儿长啸,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刀光剑影立刻在我面前布成天罗地网,我几乎感到无路可走。

    可这半年多在军营我也没有白呆,御马制敌的招式我也学了不少,虽然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险,可这匕首是削铁如泥的神器,当即便为我挡了两剑,手上虎口隐隐发疼,对方更是怒暴喝一声,震得我心肝都颤了。

    刀光血影,锋利的刀刃划破夜空冲着我面门当即砍来!我心底一惊,这一下几乎要了我的性命,我猛然向后下腰,利刃几乎是擦着我的下巴划了过去。

    一撮碎发被利刃切断,悄然垂落马侧,映在我瞳孔中。我猛然坐直身躯,策马狂奔。

    马儿似乎也感到了危险,迈着长腿疯狂奔跑。

    崎岖的山路中,我像是无头苍蝇驾着马乱窜,猛然前方地势开阔,我心下一沉,当即绝望至极!

    开阔而平坦的山顶,赫然断裂的山崖边,一轮明月惨白挂在苍穹顶。

    我此时的脸色,定然比那月亮还要苍白。

    我跳下马,站在绝望的边缘。

    心中苦笑,可当真是情景再现,那时我同慕柏被人逼入绝境时,也是这般状况,可他急中生智带着我逃出生天了,而此时,我运气没那么好,可能只能粉身碎骨了。

    心底蔓延开一层悲哀,难道,我只能到此为止了么。

    看着后面追过来的黑衣人,远处隐隐有火光闪现,定然是他们来了更多帮手,我已然无法背水一战,要么回去乖乖当禁脔,每日过着挨肏的日子,身体日日灌满阳精,要么,跳下去,一了百了。

    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这一刻,我知道我早就选好了答案。

    我后退了半步,脚跟悬在崖边,滑落了几颗小石子瞬间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我咧嘴苦笑。

    面前的黑衣人拿着武器,也不敢贸然再往前。

    那首领见我并不惧怕,便温声道:“殿下想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下与我等回去交差,太子殿下也不会伤您性命的。”

    可笑!他们知道什么?

    兄弟相残?党位之争?

    那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地狱,那是让你变得非人非鬼的阎罗地狱!

    我凄然一笑:“回去告诉太子,本王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回去!”

    当即,我纵身一跳,天地颠倒。

    至少,最后一次我守住了尊严,死也死得其所了!

    跳下去的瞬间,仿若整个时空都变成了慢动作,我忽然看清了夜空中每一颗璀璨的星辰,更仿若看见了明月之上的广寒宫。

    眼前光影略过,似银蛾斗彩,雪柳争辉。

    衣诀飒飒作响,耳边风声湮没了一切。

    急速坠落中,我好似看见了慕柏的脸。

    我以为是幻觉,心底还在想,原来,我一直担心惦念的人,始终是你啊。所以别人说的走马灯都是真的,他的面孔是如此真实,满目中的焦急溢满了闪闪发光的湿意,似是下一刻那些水意便会化作春雨,温柔落在我发间。

    可我猛然间被一声怒吼拉回了魂魄:“慕岚——!”

    我的名字登时响彻云霄,慕柏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不是幻觉?!

    他当真,出现了?

    我努力睁开眼眸,大风中,我看见慕柏朝着我急速坠落,我本能向他伸出手,我们的手在刹那间握在了一起!

    他猛然一手抱住我,一手将剑狠狠插在石壁中,阻止下落的力量。

    刀剑在崖壁之上凿出火花,噼里啪啦之声在耳边剧烈响起,碎石星子崩了我一脸。

    可我们两个成年人的体重毕竟太沉,剑身刮出的火星溅在我身上,带着滚烫的热意,将我从冰冷的炼狱硬生生撕扯回了人间。

    我除了紧紧抱住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为何会跳下来救我,我都不想问,我心中向神明祈求,如果非要取走一个人的性命,我希望是我不是他。

    他不该为了这样的我跳下来,我何德何能,让他这般待我呢?

    一块破烂不堪的抹布,被人随意玩弄丢弃的人偶,正如花将军所问,有资格获得幸福吗?

    他脖颈间的青筋鼓起,与我一同快速下落。

    如果这一刻,他同我一起坠落深渊,我心甘情愿,同他长眠。

    崖边有许多倒着生长的大树,忽然之间他的衣襟被挂在一颗树枝上,我与他猛然一滞,如荡漾的芦苇一般飘忽了两下。

    下落之势登时停了下来,我俩都劫后余生般长长喘了口气。

    慕柏小心翼翼道:“抱紧我。”

    忽然的后怕让我涌出了泪水,我嘶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要跳下来,你是不是傻?”

    俩人都挂在半空了,他还不忘调皮。

    他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轻声道:“不论怎样,我都会来救你的,傻瓜。”

    若不是挂在半空,我真想大哭一场。

    我从未感到如此脆弱,宛如我那颗破碎的心被他强行拼接好了一般,裂缝中都带着他触碰过的温度,那些暖意包围着我,怜爱着我,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寸骨髓中。

    我将脸狠狠埋在他的脖颈中,贪婪地吸噬着他身上的冷香味,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心中虽然有诸多疑问,可现在都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抱着我谨慎靠近墙壁边的树藤,我俩找了个稳妥的地方攀上了墙壁,这才慢慢一步一步往下移动。

    还好在军营的这些时日,身体没有白白操练,我竟然也跟的上慕柏爬墙的速度。

    待脚下终于踩着地面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坐在地上。

    慕柏走到我身边,半跪在我面前,摩挲着我的脸颊道:“怎么几月不见,瘦成这般模样?”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太子派的人要取我性命,你呢,又是如何赶来的?”

    他一笑,露出一口皓齿,在黑夜中宛若白瓷:“当然是岚岚想我了,我就来了,我英勇吗?你是不是都要爱上我了!”

    我当即如炸毛的猫儿一般推了他一把,这边我已然被吓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如若我们俩掉下来,当即非死即残,那厢他还有心情说笑?

    他猛然被我一推“哎呦”叫了一声。

    我一下闻见了一阵鲜血的气息。

    我慌张拉着他问:“你哪里受伤了?!”

    他总穿着玄色的衣衫,平日里就看着难以接近,黑夜中虽是方便行事,可受了伤,完全看不见啊!

    我急急在他身上寻找,这才发现,他的后心衣衫被刮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皮肉外翻,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我眼中。

    我急切道:“你受伤了!这么严重!怎么办……”

    他拉住我慌慌张张发抖的手,将我拥在怀中安抚道:“没事儿,这点小伤算什么,岚岚是瞧不起我?”

    被那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抱着,我忽然就镇定了下来。世事如一场大梦,总是几度凉薄凄惨,可此刻历劫而来的我,已然获得了新生。

    后知后觉,心底那些恐惧这才翻涌了上来,我觳觫哀啼,泪水大滴答滴划落。

    怕得是死,痛的是他受伤,苦得是他来救我这份情义。

    他听我哭了,这才捧着我的脸,细细吻了便,舔掉我脸上的泪水,又在我轻轻颤抖的唇上吸吮,粉红色的舌撬开唇齿,交缠在一起炽热如火焰。

    一股奇异的酥麻快感,从他口舌中传递给我,身体上每一寸肌肤都为之战栗,那熟悉的鼻息,与我吐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萦绕在我二人间久久不能平息。

    胸膛中的心脏剧烈跳动,我几乎能听见自己耳边“噗通、噗通、噗通……”

    我几近绝望的发现,原来思念如潮水般将我狠狠湮没,这些时日以来,我强行压制对他的想念此刻如猛兽一般将我生吞活剥,疼在心尖上,颤在肺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