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结局（上）
鄢行澜听到这句话瞬间清醒了。他几乎是从床上蹦起来，换好自己的衣服再为林奈套上外衣。 本来跟医院约定好了让林奈下周开始住院待产，没想到这俩小孩这么心急。还好他们早有准备，挎起放在衣橱里的待产包，鄢行澜风风火火地抱着林奈走出卧室。 他们动静太大，吵醒了主卧的thia和鄢漫新。thia披了件外披开衫，一边绑上金色的长卷发，一边走出来问：“小行，怎么了？” “奈奈要生了。” 林奈有些害羞，等肚子不那么疼了，挣扎着要从鄢行澜怀里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 鄢行澜却把他抱得更紧，口吻带了些警告意味：“别动。” 三言两语之间鄢漫新已经换好了常服，他拿着车钥匙道：“我送你们去医院。” 所幸黎明时的道路上没有多少车，他们也是运气好，一路畅通无阻，连红灯都没碰上一个。 thia一边跟医院通话，一边用她过来人的经验指导林奈：“小林，深呼吸。” 林奈疼得想在后座打滚，被鄢行澜桎梏在怀中。他的头枕在鄢行澜的大腿上，疼的喘不上气，呼吸粗重，一手紧紧地抓着鄢行澜的袖子。他按照thia的指示调整呼吸，舒缓了些许疼痛。只是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噗的一声，林奈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下流了出来。 羊水破了，混合着鲜血从林奈的腿间流出。一股淡淡的腥味弥漫在车厢内，林奈羞得整个人都想钻进鄢行澜的衣服里，又怕弄脏鄢漫新的车，挣扎着要让鄢行澜垫个衣服在自己身下。 其余三个人倒看上去淡定许多，鄢漫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thia指挥鄢行澜脱下林奈的裤子检查他现在开了几指。 脱下林奈的裤子，鄢行澜看着林奈内裤上带着的斑斑血迹，瞳孔不受控制的微微睁大。“三指。”他把外套披在林奈身下，手微微颤抖。看着林奈苍白的面孔，他俯下身亲了亲林奈的额头。 林奈掐得自己的指尖泛白，手背上被自己抓出道道血痕：“痛……” 鄢漫新踩着超速的边缘一路平稳地把林奈送到医院门口。车门打开，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把林奈搬到准备好的急救推车上，送他进了手术室。 路上林奈牢牢拽着鄢行澜的手，徒劳地想要向他求助，却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两人紧握的双手被他人残忍地拉开。林奈伸手还想去够鄢行澜的衣袖，说出来的话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行澜，你等我。我很快、很快就会出来……” 手术室的门紧紧地闭合，上头手术中的灯亮起。鄢行澜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中沾上的林奈的血发呆 thia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去洗手间清洗一下。 等鄢行澜从洗手间冲了个脸回来，整个人平静了不少，起码心脏不再那么剧烈跳动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半弯着腰在手术室门口站着。thia过来，扶着他去塑料椅上坐着休息。 “妈妈，”鄢行澜把头靠在thia的肩上，寻找一个能够依靠的支撑，“我好害怕。奈奈在流血。” 双性人生产极其罕见，相应的现有的应对经验更是不足。即使是杨粤明介绍的产科专家多次模拟做出的手术方案，也不能说万无一失的，不能保证林奈在分娩过程中是100％的安全，风险依然存在且巨大。 “妈妈，我觉得我很没用。”鄢行澜道。上次让他感到无能，是林奈在自己面前被人推倒受伤，自己却没有能力让肇事者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次感到无助，林奈在手术室里，他却没有办法为林奈分担一丝痛苦。 说完积压在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鄢行澜似乎轻松了许多，不再那么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他本来是想让鄢漫新先带thia回家休息的，自己守在医院的。但thia不肯走，一家人便一同守在手术室外。 “虽然小林只让你等他，但我们都是他的家人。等他从手术室里出来了，看见我们，也会开心。” 鄢行澜闻言微微一笑，头靠墙壁，继续望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 不知道这场手术进行了多久，原本只有微光的天彻底放亮。鄢行澜垂下脑袋昏昏欲睡，却在迷糊之间仿佛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婴孩啼哭声。鄢行澜一个激灵站起身，径直走到手术室门口站立。几分钟以后，两个护士从抱着已经清洗好的新生儿从里面出来。 “是两个小男孩，都很健康，只是……” 鄢行澜没有注意到护士的欲言又止，他现在满心的注意力都扑倒还在里面的林奈那，半点也体会不到初为人父的喜悦。“大人呢？” “大人大出血，现在还在里面抢救。”走在前面的那个护士答道。 刹那间鄢行澜的耳朵里响起嗡嗡的耳鸣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护士。完全没有注意到跟在后面的那个护士抱着其中一个孩子走到thia，对着thia和鄢漫新说：“这个是哥哥，哥哥的身体有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说完她拉开了襁褓，直白地向thia和鄢漫新展示了孩子身下异于常人的地方。“大概是遗传他的‘母亲’的。” thia和鄢漫新对视了一眼，扭头看向六神无主的鄢行澜。 两个小孩被护士带去做检查了。thia拍了拍鄢行澜的后背，柔声安抚他：“小林一定会没事的，他不是答应了你，很快就会出来。你不看看你的孩子吗？” 鄢行澜把头埋在膝间，摇了摇头。 不知道时针转了几圈，在这过程中手术室的门开开闭闭，护士医生进进出出，却始终没有林奈的消息。最后一次打开，是林奈闭着眼躺在床上被推了出来。门开的那一刻鄢行澜屏住呼吸，害怕看见的是被白布盖住秀气脸蛋的林奈。 “没事了。”医生摘下口罩，对等待的三人说道。 林奈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周围一片雾蒙蒙的，抬头看不见天上的圆月和漫天的繁星。他耳边恍惚间听见有人在一直喊自己的名字，林奈迷茫地抬起头，见到有个穿着白色长裙曼妙的人影从远处走来，把他拉出一片混沌。 “林奈，林奈。”女人一直在呼喊他的名字。 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得清晰，林奈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农村里。女人松开林奈，赤着脚走到湖边，抱着膝坐下，抬头望着林奈。 只在照片上见过的脸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林奈带着一丝疑惑，又带着满心欣喜，低声叫她：“妈妈……你是妈妈吗？” 女人点点头：“小奈，你长大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比划着一个长度，“你是早产儿，比预产期提早了一个月出生，生出来就这么大，哭起来也跟只小猫崽似的。” 刹那间林奈的眼就红了，他好想问母亲为什么当时要抛下他，难道自己真的很丢人吗？但他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选择沉默，跟母亲一个坐姿坐在湖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你这么多年过得好吗？”女人问他。 林奈点点头，给出很官方的回答：“挺好的。” “对不起啊，”女人带着满怀的歉意向他道歉，“我是一个很不合格的母亲，自私地抛下刚出生的孩子离开，都怪我太胆小。你一定很恨我吧？” 林奈静静地想了想，摇头：“不，我不恨您。我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您能陪伴我长大的话，我的人生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他顿了顿，看着母亲的眼睛带着满满的期待，“您可以抱我一下吗？我一直想知道被妈妈抱着是什么感觉。” “当然可以。”女人红着眼睛，把林奈搂在怀里，抬手揉着他柔软的发丝。 “被妈妈抱着好舒服。”林奈闭上眼感受母亲的气息，“很温暖，很安心。” “小奈，我很爱你。” “我知道，妈妈，杨叔叔跟我说过，你当时找过他，跪着求他，求他治我，求他照顾我……妈妈，我很想你，也很爱你。” 母亲松开林奈，用指腹抹去林奈眼角的泪水，认真地问道：“小奈，你要跟我走吗？” “走？”林奈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去哪？” 女人想了想，声音很温柔，像是林奈幻想中的母亲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入睡的那种语调：“去一个很安静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林奈正要答应。可他突然间就想起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还有、还有鄢行澜，他要鄢行澜等他，答应了鄢行澜自己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 “我跟你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听到林奈的回复 女人怔怔地看着她，两行清泪滑落，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个笑容：“你还有放不下的人，算了，你回去吧。他们都在等着你。”说完，女人眷恋地深深看了林奈一眼，然后毫无征兆地重心向前栽入漆黑的湖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不——”林奈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了一跳，大喊着伸出手想抓住她，可女人的裙摆从他指尖擦过，最终浸入湖底。 妈妈，你为什么又要离开我—— 林奈一个激灵，睁开眼，对上鄢行澜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视线。林奈能看出来，鄢行澜憔悴了很多。 两个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林奈见鄢行澜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一滴热泪从他的眼中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