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
“杨宇嵊,一大早的,你小子又在献殷勤呢!” 要进校门口时,有人从旁边冲过来,攀住杨宇嵊的肩膀,又朝陈初露出一个暧昧的坏笑,“陈粗粗早上好啊!” 陈初看他挤眉弄眼的,语调平平:“一大早你就犯病了?” “.......” 调侃不成,反被嘲讽,关键陈初的表情特别正经,噎得人无话可说。 看见同学吃瘪,杨宇嵊忽略他投过来的眼神,顿了顿,低笑一声。 陈初怼了人,心情又稍微好了一点点,呼了口寒雾,被暖洋洋的围巾融合,热汽轻盈的飘到她脸上,唇角扬了扬,笑得柔和。 杨宇嵊看着她真切的笑容,有片刻恍惚,陈初和他是初中同学,关系谈不上不密切,也并不疏离,她在他面前总是有所收敛的。 “看我干什么?” 陈初转过脸,掀起半边眼帘看向他,略显困惑。 “没......没什么。”杨宇嵊被她直白的视线一盯,总觉得什么都能被看穿,他微垂下眼,笑得含蓄,“就觉得你这围巾好看。” 这算夸到点上了,陈初爱惜地摸了把围巾,脸上若无其事,语气里透出点欣然,“我奶奶织的......”故意啧了一声,她扯了扯衣领,“还挺暖和的吧。” 杨宇嵊连连点头,“好看。” 如果人类有尾巴,陈初的尾巴此刻已经摇上天了,她微微笑着,和杨宇嵊聊了几句班上的事情。 陈最走在他们后面,人流嘈杂,他听不清陈初的声音,只是从她偶尔别过头时,纤细的侧脸里看到笑意。 四周都灰蒙蒙的,她的眼睛却很清亮。 杨宇嵊不动声色的扶住了车龙头,一边笑着回话,一边替她推车。 裤脚忽然被车轮擦了一下,他侧过头一看,是陈初的哥哥。 “抱歉,你们有点挡路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到歉疚的意思,目光尤其清冷,覆了层冰似的。 “不好意思。” 杨宇嵊立刻扯着同学的手臂朝边靠。 陈初回头看了陈最一眼,见他面色不虞,微微挑了挑眉。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一转眼就摆张臭脸。 阴晴不定。 难伺候。 “校门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说让就让?” 陈初偏不动,故意挡在他前面。 陈最:“......” 看他俩针尖对麦芒的,杨宇嵊表情有些尴尬,同学忽然凑到他耳边嘀咕:“本来之前觉得这两兄妹不太像。” 从长相来看,几乎找不到什么相似点。 “但是冲这俩人的冰块脸,和硬邦邦的语气......”他晃晃头,煞有介事道,“绝对是一家人。” 杨宇嵊是老好人性格,不喜欢对人评头论足的。 陈最的视线渐渐越过陈初,落到她背后的校门后。 几个检查校服的同学趾高气昂的站在电子栅栏面前,眼神跟扫描仪似的,很快就定格在了陈初故意卷到脚踝的校裤上。 严肃的脸上甚至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亢奋,终于要施展一番了。 被当成目标的陈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懂潮流。 她把车推给杨宇嵊,弯下腰,不情不愿的捋平裤脚。 陈最故作不经意的看她。 大冬天的,也就陈初还光明正大的露个脚脖子,匡威鞋的鞋带永远是系不紧的,雪白的皮肤都被冻得泛红。 陈最在心里无奈的摇摇头。 “陈初,你这样不冷吗?” 老实人杨宇嵊很是关心。 “不冷啊,其实我穿了秋裤的。” 她一本正经。 “.......” 杨宇嵊愣了几秒后,摸着鼻子,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是......是吗,哈哈哈,我都看不出来。” “秋裤必须藏严实咯,不然多土。” 陈初不以为然的朝他挑挑眉,颇有几分哥俩好的态度。 杨宇嵊笑得更腼腆了。 他同学在旁边看着和睦相处的两人,想到陈初刚才对自己不留情面的打压,心情复杂。 陈初在风纪委员遗憾的眼神里,昂首挺胸的走进去。 同班同学看到了陈最,隔着熙熙攘攘的距离和他打招呼,陈最微皱的眉心松开了几分。 到车棚后,陈最先锁好车,陈初还要挑下位置,磨蹭了几分钟。 “OK。” 今天她的心情实在很好,走出车棚时,看见陈最站在那儿,表情都没冷下去。 “你站这儿干嘛,当车管所大爷?”她逗他。 陈最伸出手,掌心向上,眼睛盯着她,“车钥匙。” “车钥匙怎么了?”陈初一脸茫然。 “你的那把没找到之前,车钥匙都交给我保管。” “啊?” 之前陈初和陈最都是各走各的阳关道,哪怕面对面看见了也装形同陌路。 有时为了避开他,陈初甚至会翘一点晚自习时间错开和他一起回家。 “这么惊讶干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搞丢钥匙。” 陈最看她微微张着嘴,惊讶的表情很鲜活,也.....很可爱,他不露痕迹地抿了下嘴角,曲起手指勾了两下,催她,“快点。” 鉴于自己记性实在太差,陈初一咬牙,忍了。 周五她一放学就会去配钥匙。 女人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要是给我弄丢了,看我怎么嘲笑你。” 陈最淡定道:“那我拭目以待了。” 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陈初冷哼一声,把钥匙重重的拍到陈最的手心里。 “啪”的一下,在萧瑟的冷空气里,显得很清脆。 带着点报复的快意。 陈初看见陈最的眼皮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瞳仁里的光也闪了一下,如同湖面上的荡漾的水波,细碎,柔和。 她觉得是把他打痛了。 少年身形清瘦,个子也挺拔,白杨树一般生意盎然,干净,从容。 他垂下眼,看到覆盖在手心里的,属于她的手,眼尾处轻轻压出细密的折痕。 陈初的温度透过指尖的触碰,透过钥匙上的余温,缓缓地,无声的,传过来。 很暖和。 鬼使神差间,他扣住了她的手背。 自从昨晚做了那个梦以后,陈初就有点心有戚戚,那个梦就像一个气泡,从克制的,压抑的深海里涌了上来。 她怕那些不可告人的依恋和渴望,也浮现出来,掀起不可逆的巨浪。 明明平时一直严格保守距离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主动碰了他的手。 她看着陈最的动作,有点发怔。 陈最摸到她手背上微小且圆润的骨节,轻轻捏了一下。 如今的她和记忆里,小时候那个胖乎乎,又短又小的手,完全不一样了。 他对她的想法,也和从前背道而驰了。 从呵护,变为占有,是进步还是错误? 到教室以后,陈初看见赵佳婷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眼镜框都滑到鼻尖上了。 她走过去,伸手顺便替她推正。 赵佳婷勉强分出点心思和她打招呼:“早啊,粗粗妹。” 陈初比她小几个月,她给她取了个不大好听但很有意思的昵称。 陈初看她抄得火热,想了想,侧过身,单手托着下巴,挡住了从门口望进来的视线。 早自习快开始了,教室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吃早餐的,聊闲天的,趁着老师还没来抄作业对答案的正如火如荼的进行。 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虽然是冬天,却像一锅沸水,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清脆的气泡。 陈初昨晚没睡好,因为围巾的事情心情却很好,整个人很松弛。 帮赵佳婷掩护了一会儿,眯起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赵佳婷刚好抄完,如释重负地哈了一口气。 “昨晚不是就让你做了吗。” 陈初转过头,把自己的作业本拿了回来。 “嘿嘿嘿……”赵佳婷讪笑,“昨晚看小说给看入迷了!” “切!” 说起小说,陈初蓦地想起那个有违人伦的春梦。 清醒以后,除了心有余悸之外,决定对陈最要避开得更明显以外,还产生了厌恶之情。 这样悖德的事情,她不能也不敢让它发生。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赵佳婷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很沉静,连睫毛都一动不动。 “啊?” 陈初回神,下意识摸了下耳朵。 温温热热的。 “是在害羞吗,你这个遭人嫉妒的女人!” 赵佳婷想起刚才趴在窗台上看到的场景。 杨宇嵊算是她们年级公认的级草之一。 家境优越,据说父亲是高级干部,门庭显赫,连某些校领导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长相也俊朗,剑眉星目,整个人都带着气宇轩昂的感觉,有别于部分同龄人的青涩和拘束。 笑起来却又很温和腼腆,和人相处也没有半点架子,很招女生喜欢。 至于陈最,清隽端正,性子虽然冷,但是成绩好,出类拔萃,自然也有很多人喜欢。 “唉!” “干嘛?”看她长吁短叹的,陈初随口一问。 “我去你家住的话,也能拥有两个帅哥每天护送我学的待遇吗?”赵佳婷充满期待的看着她。 “滚……”顿了顿,陈初忽地一笑,“等你和陈最待上几天,我保证你对他完全幻灭。” 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赵佳婷看她笑得蔫坏,酝酿阴谋似的,好奇,“我真不理解你为啥这么不待见你哥啊?” 陈初张了张口,本准备滔滔不绝地讲出陈最的缺点,却发现好像也没多少。 她对他的讨厌,更多是自身的抵抗情绪在作祟。 以及,“因为他是我妈带大的,我讨厌她。” 陈初的语气很普通,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但手指关节却已经捏得泛白。 赵佳婷对陈初家里的事略有所知,重男轻女的事情也不少见。 她拍了拍陈初的肩,转移话题,“等会儿跑操我有八卦和你说。” 课代表期期艾艾的走过来收作业,好多人看他跟看阎王似的,避之不及。 “老杨,你别着急嘛!老师都还没来呢!” “就是啊,你这是皇上不急……” 话音未落,教室里响起揶揄的笑。 课代表脸色涨得通红,却也跟着干笑了两声。 陈初把作业递给他,脸上没笑,神情淡淡的。 课代表却更紧张了,朝旁边的赵佳婷扯出个无措的讪笑。 他走远后,赵佳婷戳陈初肩膀,“你把人家吓到了!” 陈初看她一眼,从流连的视线里看出点玄机,饶有兴致道:“是把他吓着了,还是你心疼了?” “滚!” 两人嬉闹了一下,想着去上个卫生间,悄悄从后门钻出去。 走道口站着几个老师,或笑或思索,中心却聚集在那个满脸漠然的漂亮女生脸上。 “哦,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新八卦。” 赵佳婷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