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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残梦尽断悲鸣响(一)

    一夜春风,吹开了紫微城的繁花,紫宸殿内弥漫着一片袅袅的烟霞。

    双喜公公搀扶着渝帝刚迈进殿内,就瞧见龙书案上堆成小山的奏章。渝帝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双喜公公。

    双喜公公连忙欠身,陪笑道:“陛下,这是一大早文武百官们送来的。”

    渝帝走到龙椅前缓缓坐下,随口问道:“那些受伤的人可有请太医去瞧瞧?”

    双喜公公欠着身,笑道:“皇上放心吧,老奴已就将太医院的人,都送到各个府邸上去医治了。如今看来,他们都能送来奏章,想必是伤势大好了。”

    渝帝微微皱了皱眉,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另一本,刚看了两眼,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又换了本奏章。

    就这样连续换了好几本,他突然双眉一竖,将桌上奏折一把推到地上,怒道:“怎么,这些人都是商量好的吗?写的奏章内容竟都一模一样!”

    双喜公公见皇上大怒,连忙弯腰将地上的奏章,一本一本地捡起来,并趁着皇上不注意,悄悄打开两本偷看一眼,这才明白——这些奏章的内容无外乎,都是在劝皇上尽快处置平阳侯父子。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冷笑:这些言官真是不怕死!几日前几位重臣费了多大力气,才将他们的性命救下。这才过了几天,他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在皇上的脑袋上跳舞了!看来他们是不把自己作死,就不肯善罢甘休!

    双喜公公将那些奏章放在龙书案上,重新码得整整齐齐。他悄悄抬眸偷眼一瞧,见渝帝脸色铁青、双唇紧抿,忙温言安抚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这些大人是个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吗?您不理他们便罢,犯不着和他们生气啊!”

    渝帝盯着桌上的奏折怒火中烧,突然他不耐烦地大喊一声:“把这些奏折都给朕烧了,朕一本也不想看到!”

    “唉,奴才这就去拿火盆!”双喜公公欠身说着,便躬身退出殿去。

    “等等。”渝帝出声拦下他,沉吟一下,又道:“去把王肃给朕找来!”

    双喜公公微微一怔,立刻赔笑道:“奴才听闻王大人病了,这几日都没上朝!”

    渝帝冷着脸,怒道:“病了?就算是他现在瘫在床上,也得给朕抬过来!”

    双喜公公知道皇上怒了,连忙退出殿去,命御守司的人速去王肃府邸“请人”。过了许久,王肃才微微弓着背,缓步走进殿来。他向渝帝深施一礼,清癯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渝帝侧目打量着他,见他面色红润,根本不像生病,便知他在刻意躲着,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夏首辅本事大,竟号召了那么多言官,来逼着朕处置平阳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这个次辅倒躲起来享清闲去了!”

    王肃却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垂眸拱手沉稳地说道:“启禀陛下,这些言官们一直对夏首辅心生向往、仰慕至极!根本不必首辅大人亲自号召,他们便能聚集起来。”

    渝帝骤然沉下脸来,冷笑道:“好一个心生向往、仰慕至极啊!朕已经心存仁慈,饶过他们一次,他们非但没有感恩,竟然还得寸进尺,依旧步步紧逼着朕!”说着,他将桌上的奏折再次推到地上。

    不用打开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王肃唯有叹口气,无奈地说道:“启禀陛下,臣得知此事后便立刻前去劝阻,可每每首辅都会将臣赶走!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臣只是次辅而已,纵有通天的本事,在首辅面前也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这话里有话。渝帝立刻冷冷一笑,向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首辅之位可不是这么好当的!这可不是官大一级的问题,是你有没有这个手腕和本事,能为朕排忧解难、料理好事务。目前满朝文武,谁也对付不了夏云卿,朕也只能让他来做这个首辅!”

    王肃微微一怔,连忙躬身一揖,恭敬地说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尽心竭力,为您排忧解难。几日前的那件事,臣保证不会再发生!”

    渝帝面色稍霁,沉吟片刻,又问道:“平阳侯父子在诏狱中的情况怎么样?”

    王肃毕恭毕敬地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已经吩咐犬子,要善待父子二人。如今,他被关在一个条件不错的单独牢房中,一日三餐都是王侯规格,除了不能自由行动,其余的一如往常。”

    渝帝终于面色如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几日,那些言官又开始蠢蠢欲动,希望朕能严惩父子二人。对于此事,爱卿是怎么看的?”

    王肃顺着渝帝的心思说下去:“皇上,您已将平阳侯父子关进诏狱,既满足了言官的意愿,父子二人也受到了惩罚。臣以为,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渝帝却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只怕朕有意要放过,那些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尤其是那个冥顽不灵的夏首辅。”

    王肃忙躬身说道:“皇上大可以将父子二人先关段时间,却按下这案子不予处理。等过段时间,大家的情绪逐渐平复之后,皇上就以平阳侯身患重疾为由,将其放出来。到那时,谁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渝帝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叹道:“朕有心放过平阳侯一马,可是安南的事却还是让朕心有不安啊!”

    王肃眼珠一转,温言说道:“皇上饶过他们性命,可他们犯下的罪过却是实实在在的。皇上便以此名义撤去平阳侯的爵位,及张亨的官职,让他们赋闲在家、远离朝政,他们还能如何兴风作浪?”

    渝帝斜眼睨着他,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朕的话,你是放在心上了!行,如果这件事情办得顺利,朕一定重重有赏!”

    王肃连忙躬身一揖,诚惶诚恐地说道:“为皇上排忧解难是臣的职责,臣不敢领功!”

    渝帝淡淡一笑,向他摆了摆手,慵懒地说道:“罢了,你退下吧。照顾好平阳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那臣告退!”王肃深施一礼,才躬身慢慢退出殿去。

    离开紫微宫,王肃没有回府,而是直奔御守司。他刚要进门去,却在门口看到刘炳文的马车停在外面。

    稍作迟疑,他知道上次自己装病躲着,让刘炳文心生不满,他此刻不愿和刘炳文发生冲突,便叫出王璟嘱咐了一番便扬长而去。

    王璟即便再浑,也明白父亲对他的嘱咐——照顾好平阳侯父子,别让他们死了,但也不必太讨好。这两人早晚会放出监狱,可这之后,两人会大不如从前。

    王璟摸着两撇狗油胡子,慢悠悠地踱回诏狱去。

    经过了地狱般的一段长廊,和每日都有人走进去却被抬出来的刑讯室。一直到走廊的尽头,才有了些人间的气息:那里便是为高官或者皇亲国戚,而准备的条件稍好的监牢。

    与其说监牢,还不如说都是一个被铁栏阻断的屋子,里面基本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没有发霉的墙壁、发臭的地面、更没有四处乱窜的老鼠。

    平阳侯父子被关在同一处,不但每日都能更换干净的衣物,一日三餐也都是王侯的标准。

    王璟刚走到长廊尽头,便看到牢房前刘容的身影,他立刻止住脚步,懒洋洋地斜靠在一旁,偷偷听着二人的对话。

    看到刘容过来,张亨自然很高兴,却也有些生气:“呵,我们父子被关进来这么多天,你是第一个来探望我们的。”

    刘容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怎么,其他人没有来过吗?”

    张亨咬牙切齿地说道:“哼,什么是人走茶凉,说的就是眼下。那些蠢货都以为我们父子要完蛋了,所以现在开始和我们撇清关系。这些蠢货!他们到现在都没看清楚,皇上早晚有一天,会将我们放出来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始终是一家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刘容点点头,安抚道:“是呀,这些朝臣一向见风使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永远都是眼界短浅。你们在这里好好呆着,王氏父子不敢亏待你,看来是皇上对他们已经嘱托过了!再等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父亲就替你们求情去!”

    张亨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等我们父子二人走出这里,那些见风使舵、临头叛变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找到他们,让他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有多惨!”

    说这话时,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王璟。

    见自己被发现了,王璟只好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在铁栏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刘容猜得不错,正是皇上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们父子。所以,看来你们离出狱的日子不会远的。就好好呆在这里吧!”

    张亨冷眼睨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王璟,别以为你现在对我们父子关照,咱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我可是按照约定,将人送到了你的府上。你却没有替我解决后顾之忧,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王璟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张统领,我也是替你折腾了好一番。可那夏云卿有多厉害,如今你也领教了。刘炳文不是曾追到府上去,也没能拿他怎么样嘛!就像你说的,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既想放了你们父子,又不想让夏云卿走,我能有什么办法!”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