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一百二十八

    齐眉喝口水的工夫,刚刚跑出去的蒋未来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被助理劝得，还是因为自己冷静了。

    他刚一回来就见张睿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蒋未来倒也不是不分好歹，毕竟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跟剧组毁约,不演这个男主了。他皱着眉，还是来到了张睿身边。张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板凳,让他坐下,指着自己面前录机的回放画面。

    “你看看。”张睿指了指录机。

    画面里正好是刚刚曾贤来的时候。曾贤当然没有看镜头，他不是圈内人,所以没有所谓的什么镜头感,也不知道怎么表演，所以一举一动都很自然。但是齐眉的站位一直没变,于是曾贤到她面前的时候,两人正好就在镜头中央。

    曾贤一身打扮放在普通人身上乍一眼看过去就是个社畜标配，可仔细一看，就觉得无一处不矜贵。他站在周程身边时，带着一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上位者的气质,不管周程说什么做什么，都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当他告诉齐眉消息的时候，齐眉眼里瞬间亮起光芒来，他的唇角也上扬,露出了笑容。手很自然地握住了齐眉。两人之间的一丝莫名的情愫哪怕不言语,也仿佛从画面的每一道光影里流泻出来。

    曾贤明明不是娱乐圈的人，也只是个齐眉的律师而已，在这个镜头里却怎么看怎么和谐,有一种活生生的深藏不露的□□大佬面对自己心爱的金丝雀的感觉。

    “你再看看这个。”张睿又切到了之前拍的蒋未来的戏。蒋未来坐在太师椅上,抬着高高的下巴,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用力过猛，简直可以将“没有教养”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而整个场景里，齐眉和那个老演员都仿佛是场景的一部分，融入恰当，只有蒋未来，明明穿着考究的应和时代的衣着，却像个生生帖进去的现代人，还是个自以为是的“霸总”。

    蒋未来重复演这一场戏，之前被磨得没了感觉，张睿再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可看到眼前的两条，顿时就愣住了。

    虽然曾贤过来跟齐眉说事儿同这个情节并无直接关系，但是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与张力，却恰好吻合戏里三人的。

    张睿说道：“我把齐眉放在你边上，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想让她当花瓶。她就算只是站在你边上，你也得演出你们之间的关系。舒婉和盛诚天是情人，伴侣，她也是盛诚天的副手，这就是为什么她在盛诚天的心里，比自己的未婚妻都要重要，因为他们之间有合作关系，是情人，也是朋友。他们两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关系。”

    张睿指着画面里的老演员：“盛诚天跟胡问农的会面，为什么别的人不要，要一个女人来旁听，你想过没有？因为舒婉是盛诚天最得力的副手，她别人都能轻视她，就你不能。别人都觉得她就是一朵盛诚天佩戴在胸口的带刺玫瑰，就你知道，她是一把刀。齐眉在镜头里哪怕站着都跟胡问农有互动，她们的之间的戏是平衡的，有城府的，只有你，你演出来的盛诚天没有城府，像一张白纸一样让人看得明明白白，你说我为什么不能骂你？”

    之前张睿给蒋未来讲戏，蒋未来只一次比一次不耐烦，因为体会不到，也就对张睿所说的“质感和深度”没有实感。可现在看到了曾贤的镜头，他忽然就摸到人物感觉了，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演绎方式有多么离谱。

    张睿看着蒋未来的沉默不语的表情，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这也就是年轻演员的困境了，通过流量起来的热演员，是能保证上座率，但没有经历是演不出好的戏的，人不明白的事，没有体会过的经历，再怎么演都演不出来，而真的有人生经历的好演员，又多半上了年纪，已经错过现在这个吃年轻饭的市场了。

    张睿虽然说是个年轻导演，但是他出生坎坷，自己本身的人生经验丰富，跟目前很多科班出身家庭背景不错的小富二代富三代不一样，早早就开始吃苦的人体会到的人生百态也多，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年轻拿下那么多个青年奖项。

    他在定齐眉之前没拿正眼看过齐眉也是因为觉得齐眉就是个不食人间疾苦的富养姑娘，单纯天真，多半演不好这个角色，谁料他走眼了。

    蒋未来这回确实没有再抬杠，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曾贤被拍下来到的镜头。

    齐眉不知道他们在拿自己和曾贤的影响说戏，只当张睿又给人开小灶，就趁机下场休息了一会儿。正刷着手机呢，就感到面前一道阴影，齐眉抬头一看，蒋未来站在她面前，抿着嘴说：“齐眉，对不起。”

    齐眉有点儿诧异。

    蒋未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在她的印象里都是偏冷淡的，跟她没有什么私下的交集，但是他个人还算刻苦，上辈子确实也花了不少时间琢磨角色，才使得最后片子出来的效果也不错。蒋未来刚刚气愤离场时说的话齐眉其实并不吃惊，也不觉得生气，虽然姚萱萱跟她逼逼了将近十分钟，说他没实力还耍大牌，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妹妹捧着就开始耍大牌，齐眉也没往心里去。

    只不过她确实没想到蒋未来能过来跟她道歉。

    “我NG那么多次，浪费你好多时间，刚刚还说瞎话，”蒋未来说，“对不起。还要麻烦你再跟我搭搭戏。”

    蒋未来其实每次都把张睿说得听进去了，虽然表现得很烦躁，但也在主动改进。他现在过来说对不起倒也不是觉得齐眉有多厉害，顶多觉得齐眉外形很适合这个角色，戏感也正好搭配，他过来主要是因为刚刚张睿说了，他们两个男女主，要想戏里有默契和亮眼的互动，戏外也得有良好的关系，这样对于他们入戏会更简单容易。

    齐眉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便放下手机站起来，又去搭戏了。

    上辈子那么多难听的话都听过来了，她一个实际年龄三十的演员，没必要跟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演员计较，更何况人家也没真的说太难听的话。

    蒋未来这一回确实改进颇大，气质沉下来了，虽然还青涩，但是这场戏毕竟分量不重，张睿也不能要求他一下子就磨成影帝，所以反复拍了几条就给过了，这让齐眉不禁好奇张睿刚刚到底给他讲了什么。

    等今天的戏一过，齐眉就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正看到手机里满满当当的一堆短信。

    Fingers拉了个小群，里头是几个她们玩得好的女团的成员，除了齐眉还有一花一世界的两个姑娘，都跟齐眉关系不错。群里消息已经99 ，at齐眉的更是好几十条，齐眉粗粗一番，全是感谢和抱大腿的话语和表情包，充分体现出了她们有多么激动。

    几个人还算准了齐眉拍戏的结束时间，一个个发来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大家一起搓一顿庆祝一下。

    齐眉赶紧回了信息，说自己正在路上，让她们赶紧定好吃喝玩乐的地点，她一回去就浪起来。

    姚萱萱听到浪自然高兴。她这几天蹲剧组都蹲累了，虽然凭借她强大的人际交往能力已经把剧组上上下下谁家姨妈要结婚这事儿都摸了个一清二楚，可一天天的反复听张睿骂人也挺单调的。现在一听齐眉要回去嗨，她已经先一步高兴起来，快速收拾好了齐眉的东西，还麻利地帮慢吞吞卸妆的齐眉拆掉了发髻。

    要搁以前，谁都不能使唤她做事，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齐眉做不好，她就嫌人蠢，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听到齐眉惊讶地说“你收拾得好快”，姚萱萱心里还有几分得意。

    “你也不看看我什么能力，名校毕业高材生，给你当助理你赶紧烧高香吧。收拾点儿东西算什么？”姚萱萱享受着齐眉的眼神，又想起卫沁平时除了收拾东西还会主动帮齐眉打点剧组上下，于是又赶紧出去跟导演组、道具组和各位演员一一道别。一通寒暄下来，给她说得嘴皮子都快干了，齐眉终于收拾完出来了。

    拆掉复古外观的齐眉又变成了青春靓丽的模样，被盘过发髻的长发保持着大波浪的卷曲弧度，一眼看去就知道齐眉压根儿没怎么打理自己，可就算这样，那长发如云雾般披下来，半掩着她的脸庞，还是让人觉得有一种肆意野生的美。

    齐眉跟人笑着打了招呼，就打算离开剧组。

    道具组的小姑娘看着齐眉的背影，羡慕地说：“眉毛真的长得好看人又好，还会演戏。”

    一旁跟自己角色同名同姓的严乐乐赶紧疯狂点头。她的角色戏份不多，这几天演的几个场景都跟蒋未来和齐眉有对手戏，她觉得跟蒋未来搭戏的时候就特别出戏，跟齐眉搭的时候就顺畅得不行。几天下来她已经俨然是齐眉的小迷妹了。

    听到齐眉说要回去聚餐，严乐乐忍不住说：“我今晚也没戏了，我也能过去吗？”

    姚萱萱愣了一下，拉了拉齐眉。齐眉一想也没啥不能的，就因为严乐乐曾经给她在剧组中的那么一星半点的好意，齐眉对严乐乐也就更加亲近许多。她先给她打了预防针：“我是为了庆祝Fingers签约吞金的事去庆祝的，今天的主角是Fingers。”

    严乐乐立刻说：“没问题，我做气氛组最擅长了！”

    齐眉于是带上了严乐乐。

    冬天天黑得早，三个姑娘大晚上的在车里聊八卦，姚萱萱这个八卦输出机简直跟谁都能搭上话，跟严乐乐聊得热火朝天。

    严乐乐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问：“眉眉，今天来看你的那个是谁呀？”.ZWwx.ORG

    姚萱萱要不是心里还留存着一丝齐眉是她老板的理智，已经快要把齐眉跟这个曾律不对劲的地方统统吐露出来了。齐眉闻言愣了一下，说道：“是我律师。”

    “律师？”严乐乐脸上大写着“八卦”两个字，“律师能这么有气场？”

    齐眉心想什么气场不气场的，她没看出来。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事，给曾贤发了条短信：“你还在海城吗？”

    曾贤几乎是秒回了一张照片

    是KTV的照片，照片里是Fingers的几个姑娘。曾贤紧接着打来了一个电话，齐眉手一抖，秒接了。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姑娘们的鬼哭狼嚎，曾贤的声线低低地传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怎么还没到？”

    齐眉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就翘了起来：“还在路上呢。”

    曾贤说：“你快来吧，我没唱过K。”

    齐眉心想曾贤这种正经人恐怕KTV都没去过几次，上次见到他在KTV还是在处理季少的事。这次恐怕也不是自觉去的。

    齐眉乐了，忍不住问：“你怎么在那儿？”

    “她们说你也在。”曾贤的语气有点儿无奈，齐眉觉得自己幻觉了竟然仿佛还听出了一点儿撒娇的意味。

    她吞咽了一下，赶紧说：“我们快到了。”

    严乐乐在一旁瞪大眼睛盯着齐眉打电话，又赶紧扭头看向姚萱萱。姚萱萱对着她冲齐眉的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把自己的嘴巴给拉上了。

    小半个小时后，齐眉等人终于到了宣扬她们定的KTV。齐眉全副武装，墨镜口罩齐全，鬼鬼祟祟地带人摸进包厢，模仿打劫犯高喊一声：“都不许动！”

    众人反应过来，Fingers几个姑娘仿佛见到爹妈，冲过来差点没把齐眉往天上抛。

    齐眉被众星拱月，宣扬甚至还干脆整个抱住她，抱得紧紧得。齐眉只感到自己都快呼吸不上来了。宣扬身上的香味和淡淡的酒味飘进她的鼻腔，齐眉拍拍她的后背，突然感觉到宣扬在抹眼睛。她再一看，Fingers周围的几个姑娘都在抹眼泪。

    ——竟然哭了。

    齐眉顿时手忙脚乱，赶紧给姚萱萱和严乐乐使眼色，两个姑娘连忙去抽纸巾。可哭泣仿佛会传染，Fingers几个姑娘干脆全哭了，连另外两三个女团的人也红了眼眶。

    “怎么了这都是！”齐眉赶紧给人擦眼泪，心里其实多少有点儿明白她们为什么哭。女团的比赛是个很紧张的机制，每周或者每两周都要排出新的舞，还要磨合到每个人都整齐划一。虽然齐眉应对得很轻松，甚至还有余力去拍戏，但是对于其他不出名的女团来说，除了实力还要拼运气。娱乐圈大浪淘沙，每年都有那么年轻漂亮的人才涌进来，每天也都有那么多人被淘汰出去。她们面临着公司被收购，随时可能被解约的风险在努力排练，每天的压力都很大。很多人为了出名走歪路，而不想走歪路的人，只能拼命付出十倍的努力。齐眉眼睁睁地看到过宣扬头发大把的掉，看到过她们凌晨三点还在排练，练到后来干脆躺在练习室里，缩在地上睡半个小时。

    所有人都在拼，都在拼那个渺茫的未来。

    “别哭了，这么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呀，赶紧给我歌单点起来！今天你们不给我嗨个通宵我不同意！”齐眉脸上带着笑。明明她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却仿佛是个大姐姐似的照顾那些围绕着她、拥抱着她哭泣的姑娘们。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曾贤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齐眉像个大姐大，总有那么多人围绕着她，她好像被赋予了光环和魅力，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仿佛觉得她能给自己带来光明和璀璨的未来。

    曾贤忽然觉得自己也被那种光芒笼罩在内，温暖而闪耀，像一条流泻着金色细碎阳光的大河。风溯君的我和我的八个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