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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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他背后,不愿叫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咬着唇,从桌上药罐里抠出药膏,在掌中捂热后涂开,贴在他后脑紧绷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头上,宋元正是军中最俊美的男子,不然也不会每每出行都引得女娘争相抛花。 而现在,邵明姮咽了咽嗓子,幸好伤口没有挣开。 “对不起。”宋元正低着头,沉闷的开口。 邵明姮顿住,问:“为什么?” “我没有把他保护好。” 房中瞬时静谧。 邵明姮眼睛发热,握着药膏的手一抖,忙背过身,用手背拂去眼泪。 宋元正攥着拳头,搁在膝上攥的咯吱作响。 “大战时,我们本在一起厮杀,后邵刺史出城求援,少将军命我率二十精兵贴身护送,我们从暗门杀出一条血路,但叛军源源不断,我们拼死抵挡,炮火轰的半边天都是红的,我只记得自己倒下时,邵刺史被我推了一把,避开了猛烈攻击。” “父亲有可能还活着?” 宋元正没有立时回话,“或许,但我不确定。” “昨日我回想起疯癫后的情形,那时我偶然触碰了开关,没想到是条暗道,我不停地跑,那暗道很长,终见天日时,我又看见了大火,没多久,便被人抓进牢狱充作纵火嫌犯。” 邵明姮知道,宋元正口中的暗道实则是徐玠与蜀王私运兵器钱银的渠道。 “他会不会也还活着?” “不会。” 片刻犹豫都无,宋元正摇头,“我侥幸活下来是因为滚进暗道里,当时战况惨烈,少将军与都督他们所处城楼是炮火最密集的攻击点,他... 小乙,他回不来了。” “小甲回不来了。” 邵明姮咬到舌尖,再也忍不住,双手捂在脸上哭起来。 她以为,她侥幸的猜着,小饼活着,三郎便仍有一丝希望。 但小饼说的这般笃定,连一丝丝的期许都没了。 她的泪透过指缝,滴到地上。 宋元正不发一语,面上亦是悲痛难忍。 “或许邵刺史同我一样,还活着,他极有可能还活着,你和玉瑾哥安顿下来,一定要继续找他。” 邵明姮点头,“我知道。” “你...”宋元正忽然犹豫起来,“你和顾家二郎的事,要不要告诉玉瑾哥。” “不行。”邵明姮情绪有些激动,“等他身子养好,我会亲自告诉他,在此之前,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要说。” “好。” ..... 翌日黄昏时候,客栈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邵明姮站在二楼凭栏处往外看,先头那辆黑漆青帷,刚停稳,便有人急匆匆搬来脚蹬,因隔着一段距离,邵明姮只觉那身形熟悉,正纳闷着。 便见前帘从内掀开。 那人穿着雪青色衣裳,肩堆披风,身量挺拔瘦长,他从车上下来,喧闹熙攘的客栈门前,他就那般静静站着,浑身上下都是素色,唯独那乌黑如墨的发,落日渡了一层金色余晖,他像是站在画卷中,清隽矜贵的气度,与众人分隔出来。 邵明姮震惊中,听见马蹄声,便见两人并肩骑了过去,在距离男子两丈远翻身跃下,拱手作揖。 正是秦翀和关山。 她晃了下,想要回避,不妨身后站了个人,声音温和如玉。 “阿姮,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说: 那什么,不到12点。 今天流量好凉好凉好凉,宝儿们快来快来快来! 第45章 ◎她的手柔软温热◎ 晚风挟着燥热扑进怀里, 落日坠下高墙,最后一抹余晖陷进乌青色的云彩,整个客栈陡然间, 如同偌大的蒸笼。 邵明姮手指捏紧,甫一抬头,对上哥哥迟疑的目光,她双腿软了下,后腰擦着扶栏发出细碎的响声,邵怀安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提起护在肘间。 “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邵明姮后脊的汗被风一吹,凉湛湛地贴在身上, 她转过头,双手搭在邵怀安小臂,喉咙发紧:“哥哥, 我有点头晕, 想回屋。” 说罢, 便微微往前推他。 邵怀安却没动,伸手覆在她额上, 眉头轻蹙:“没有发热, 但缘何出了这么多汗?” “我们回屋再说。” 她又推, 此时客栈外面动静渐大, 马车从后门进了院里,几匹高头骏马打着响鼻陆续跟在后头,衣着华贵的男子走在当中, 旁侧是身穿雪白披风头戴兜帽的女子, 她身段婀娜, 举止温婉, 笼在兜帽里的脸看不真切,有风拂过,吹着那兜帽簌簌鼓动,白色绒毛贴紧面庞,然后又是一阵疾风,兜帽顺势滑到脑后,露出明润妩媚的鹅蛋脸。 邵怀安闻声望去,却在看见来人的刹那,浑身僵硬。 顾云庭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抬眸朝前。 檐角的灯笼随风摇曳,流苏坠子晃开光影,那人侧身站在廊柱旁,双手扶着身边男子,乌黑的发拢成单髻,看不清是用什么簪子固住,但他想,大约是攒珠石榴簪,豆绿色对襟圆领上襦,衬出洁白的肌肤,臂间挽着淡黄明绸帔子,迎风拂开柔软的弧度,像一丛云,一团雾,时而遮住她的侧脸,时而拨弄她浅绿色的裙衫。 胭脂色的光在此时亮起,映在她白皙的腮颊,光影流转,明眸涟涟,当真是芙蓉春色,灼灼灿烂。 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下,随即面如寻常。 高宛宁不经意掀开眼皮,望见神色恍惚的邵怀安,先是怔住,继而垂下睫毛,跟在顾云庭身后走进门去。 邵怀安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向邵明姮,露出一丝苦笑:“阿姮,你怕我受不住打击?” 邵明姮没有解释。 “终有这么一日,我便是想避都无法避开,既如此,不如索性来的早些,我无妨的。” 话虽如此,手却用力抓住扶栏,迈出一步,轻轻笑着:“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往后她与我便是陌路人。” “哥哥...”邵明姮想扶着他,邵怀安摆了摆手,踱步回屋。 向来挺拔的身形有些佝偻,他捂着胸口,走的很慢,像是霜雪中快要折倒的老人,待到门口,忽然一把抓住门框,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邵明姮心揪起来,还未上前便听他急着回绝。 “别过来,阿姮,别过来。” 他很快踉跄着稳住自己,转身跨进门内,咣当合上。 邵明姮的心从喉咙落下,欲提步回房,抬眸时,便见迎面尽头楼梯处,那人缓步走来,雪青色衣裳衬出清冷气度,他目光凛然,从她面前经过时,连一记余光都没给。 走远了,苦涩的药味犹在弥漫。 邵明姮回到房中,本来伏在案上无精打采的刘灵登时跳起来,有些不舍地说道:“事发突然,我得回趟家了,今夜便走。”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不是不是,你别多想,”刘灵挤出个笑,往门外瞥了眼,怏怏道:“先前不是同你说过,我是逃婚跑出来的嘛,现下仿佛有所转机,我得趁热打铁回去跟他们商量,早点叫他们死心,也好叫我安心。” “可是我总觉得夜里启程不大周全,不然明天一早再走,马匹休整一夜,又能吃饱草料,赶路也是来得及的。” 刘灵摆手,爽快道:“不行不行,一刻都不能多待。” 她回头取了包袱挎在肩上,拱手一抱,利落道:“邵娘子,咱们一定还会再见!” .... 客栈住着一伙儿胡商,前堂喝完酒便跑到后院,架着火堆炙烤全羊,明亮的火焰烤的周遭人面庞发红,他们围起来,载歌载舞。 邵明姮站在楹窗处,歌声和羊肉的香味飘进来,她歪着脑袋听着,心绪难定,愁肠百结,遂裹了件稍厚的披风,踏出门去。 “邵娘子?”崔远正好从屋里出来,换了身石青色双袖织菖蒲纹襕衫,幞头包好,俨然儒雅贵公子模样,“你要去哪?” “随便走走。”邵明姮见他往楼下走,便多问了句,“夜里没见你下去用饭,这会儿得空了吗?” 崔远笑,两人相携边走边说。 “是了,方才有份着急的卷宗需得整理,便不好中途断开,忙完都这个时辰了,只好下去对付两口。” 邵明姮便与他在堂中等了会儿,小厮端着菜肴过来,又备了两双箸筷,朗声道:“郎君和娘子吃好用好。” 崔远脸上微红,悄悄抬眼看她,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不禁心情欢快,盛了碗牛肉羹递过去,温声道:“邵娘子,便一起吃几口吧。” 邵明姮方才实则心不在焉,也没听清小厮到底说了什么,闻到牛肉味,她掀开眼睫,冲崔远微微一笑。 崔远的心登时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堂中一角,正在用饭的顾云庭微微一顿,眸光冷淡的瞥向斜对面。 他俩下楼时他便看到了,两人穿着同色的衣裳,并行走下楼来,可谓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他分明记得,傍晚那会儿崔远穿的不是这件石青色襕衫,而是一件宝蓝明绸长衫。 桌上的饭菜本就做得不可口,如今更是难以下咽。 他搁下箸筷,拿起巾帕擦拭唇角。 冷眸若有似无瞟去,落在邵明姮秀雅的后颈,乌黑的头发丝卷入衣领,虽又裹了件披风,但仿佛能看见她纤瘦的细腰,盈盈一握,他捻动手指,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她在自己指间绽开的样子。 纯澈柔软,羞涩却又勾人。 喉间一滞,他叩了叩桌面,秦翀忙收回视线,倒了一盏冷酒。 “郎君,慢些喝。” 秦翀看着立时空荡的酒盏,不由一愣,抱着酒壶劝道:“冷酒伤身,我去热热。” “倒吧。”顾云庭声音淡淡,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秦翀只好又倒了一盏,然—— 刚直起身,又没了。 “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