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悲伤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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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羡卿年岁并不大,是那种天分好到令人抓狂的剑修。即便如此,她也吃惊多次,重要的是没有《藏衣》这门自斩之术,沈鲤的寿元剩七个月,另外一个则是佛门不传之秘的丈六金身,且沈鲤以《藏衣》自斩,凑巧能够修炼。 《藏衣》一术深奥莫测,自斩金刚龙象身,仍然使其藏于内不显于外。 不遭天妒、方可从容。 鬼尸上人临死前一句话,足以是《藏衣》的开篇序言。 “《藏衣》的玄妙不体现在战力上,你今后照样是伪金刚的剑客,并且没了金刚龙象身,也没了和武夫近身厮杀的本钱。千万要想清楚,莫打着打着脑子一热,继续与以前那般不在乎的以伤换伤。”她不厌其烦叮嘱。 沈鲤晓得,原先拥有金刚龙象身,无时无刻都有那口阳刚之气,如今不行了,一口气尽,须得换下一口气接续。 像秦姐姐所说,未曾恢复金刚龙象身之前,不可能再令武夫近身,否则,作为杀力强却体魄弱的剑客,无异于死路一条。 “明白,苟着呗,打不过难道还逃不了?”少年郎摊摊手。 秦羡卿失笑:“况且江湖上哪有那么多上四品高手,此行北上,只要不傻兮兮的闯进名门大派山门踢山,没人吃饱了撑的找金刚境高手麻烦。” 看了眼穿在身的僧衣,沈鲤低声问道:“好姐姐,有没有锦衣华服?” 她白一眼问道:“粗布衣服穿不惯?” “俗话说美少年自然喜欢鲜衣怒马。”他笑嘻嘻无赖道。 秦羡卿点点头:“稍后让卧霞寺僧人为你准备一套。” “好。” 到了用饭的点,两人有说有笑下山。 今日斋食挺随便的,清汤寡水,一众幸存下来的僧人沉默吃饭,没了往日欢乐。 怀思似乎与航远大师说些什么话,说完之后,双手合十向航远拜了一拜,转身走了。 沈鲤收回视线,听到秦羡卿开口说道:“北隋江湖水深王八多,低调点也好。不过,星宿教让你去了北隋杀两个人。” “谁?” “你量力而行,刺杀不掉便作罢,有机会就试试。一人是金碧山庄六庄主的嫡子吴唱燕,五品武夫,另外一人十分棘手乃是铜雀台的顶尖高手二品大真人宗去季。按照道理不该是你刺杀宗去季的,但经开禧城、卧霞寺两战,星宿教高手俱都要务在身,唯独你,潇洒自在、无忧无虑。” 少年郎左右瞧了瞧,未曾见到七大杀手之一的禄存恒妙和尚,悄声问道:“好姐姐,恒妙和尚是咱们的人?” 她道:“教主立教时有两人,一人为恒妙,下个人是武曲,恒妙和我负责卧霞寺这档子事。” 竟是星宿教的老人,此事沈鲤一向没听过。 “对了,到北隋我能去找谢姐姐吗?” “我也不知谢令姜现今在哪……可以到北隋分舵问问,分舵在启封城。” 北隋大城有数座,洛京排第一,天下人心服口服,启封排第二,亦是毋庸置疑。 洛京和启封相距不远,去趟启封分舵,可以再短时间赶赴洛京。 沈鲤脑袋凑近秦羡卿,神秘兮兮问道:“好姐姐你与我说句实话,谢姐姐在北隋是不是另有任务?” 她顿时笑开了花:“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既然不愿意说,少年郎脾气上来了,不想再问,反正板上钉钉肯定去北隋,找到谢姐姐当面问清楚。 谢令姜自收养襁褓里的沈鲤,又当爹又当妈,就算后来成了星宿教七大杀手之一的破军,平时忙于完成任务,对他的照顾亦是无微不至。 现如今的卧霞寺过于死气沉沉,僧人们一言不发吃完斋饭,起身继续清理废墟去了。 少年郎观察他们脸上的神色,悲观失望,不乏有人有消极厌世之情。 这一战打断了卧霞寺脊梁骨,航字辈的祖师联合上代主持叛乱,打杀不知多少无辜僧众,其中就有寻常交情极好的亲朋。 待院中没了旁人,航远大师施施然走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似乎卧霞寺这场叛乱无关痛痒,仅仅是一场必须应对的劫而已,劫难好不容易渡过,剩下的便是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大劫到来。 “秦施主,老衲同意怀思前往皇宫为兰贵妃讲经说法。” 秦羡卿脸色一变,“怀思和兰贵妃的关系,宫中不少人知道。” “兰贵妃经此一劫,思绪不定,适才兰贵妃派人到卧霞寺找老衲,希望这件事能成。老衲思前想后,不如成人之美,让怀思安抚兰贵妃紧张思绪。” “航远大师,你可知道,兰贵妃本人接下来另有要事去做?万一因为怀思,此事出了差错,卧霞寺就没存在的必要。” 她说的这番话半点不客气,话又说回来,以星宿教加上赵汝愚眼下的能力,要玩死卧霞寺,真没什么难度。 何况航远大师貌似一点伤也没有,实际上航嗣的旁门左道之术带给他极大麻烦,如同附骨之疽,驱逐不掉,半年内航远大师别想恢复。 “秦施主,这件事我明白,但兰贵妃与怀思皆是苦命人,何必为难他们,我相信怀思绝不会擅作主张。” “话都说到这份上,在下便静观其变。”秦羡卿丢下这句话,带着沈鲤离开院子。 航远注视两人背影,表情有些奇怪,适才卧霞寺气运大动,好像是由沈鲤引起,只是不确定,纵然沈鲤未曾自斩,金刚龙象身断然引动不了只认本门弟子不认外人的卧霞寺气运。 当然,另有一种特殊情况,便是丈六金身。 修炼丈六金身时,能够勾动一地佛运,为己身加持。 那少年郎半点不会佛门术法,岂能懂得丈六金身法门? 走远一些。 秦羡卿缓缓说道:“航远对你起疑了。” “卧霞寺的气运?” “是的。” “好姐姐,实在没料到丈六金身竟然如此不凡。” “呵,丈六金身乃佛家不传之秘,会这手段的和尚整个南吴佛国找不出十个人。” 修炼丈六金身的前提条件,为金刚身无瑕无垢,饶是楚无禅,距能够修炼丈六金身,依旧存在很长一段路要走。 也就他以《藏衣》自斩,用取巧法子能够修炼。 天下仅此一例,别无他人。 卧霞寺佛殿倒塌众多,望着多年积累毁于一旦,少年郎感同身受,心疼道:“哪天咱们星宿教出现此景,小爷非得追杀凶手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秦羡卿不知想起何事,忽然说道:“你和西蜀六皇子关系不错?” “好姐姐,我们岂止关系不错?” 旋即,他把见六皇子、宁秀一事,原原本本叙述一遍。 “交给你一件任务,事成之后,一千两银子。” “真一千两?” “童叟无欺。”秦羡卿冷笑,臭小子连她也不相信。 眼看好姐姐变脸,顿时后退,只是退的再快,巴掌也没躲过去,疼的直咧嘴。 “做完此事,你就走吧。” “衣服……” “哎呦,别打,别打……” 沈鲤捂着脑袋问道:“究竟何事呀?” “使六皇子同意,星宿教在西蜀成邑开分舵,我们会全权支持六皇子任何行为。” 与南吴、北隋不同,西蜀对星宿教格外警惕,往年不是没人悄悄潜伏成邑打算开下分舵,但蜀主得到消息后,令剑阁山将其驱赶走了。 不杀一人,好吃好喝送上路费,一路派人“护送”,直至彻底出蜀。 沈鲤纳闷道:“六皇子那般为人,我觉得没啥大心思。” 秦羡卿白他一眼:“现在没有,今后也没有吗?人心隔肚皮,欲望藏胸腹,谁又说得准……” “好,我去,六皇子在哪?” “山下,安排在之前贵客房舍那里。” “即刻就去。” 刚走没几步,少年郎折身问道:“六皇子会不会同意和南吴结盟?” 秦羡卿嗤笑:“国之大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你问我、我问谁?” “得嘞,小爷闭嘴。” 沈鲤晃着脑袋下山完成任务去了。 一千两白银,再算上斩杀血蟥双童的一千六百两银子,可以买上数百亩地,雇佣佃户,盖上一个庄园,优哉游哉享清福。 少年郎又转身追上秦羡卿。 “好姐姐,我斩杀血蟥双童,价钱是一千六百两,为什么说动六皇子在西蜀成邑设立分舵,才一千两?!” 秦羡卿笑吟吟道:“嫌少是吧?没问题,我写信给谢令姜……” “别别别!不嫌少,不嫌少!多了,我这就去找六皇子。” 以往完成任务他是一分钱没收到,全去谢令姜手里了,美其名曰给他攒老婆本,每次向谢令姜要钱,不光得到一顿数落,武陵州那间小院子换笤帚不知换了多少,皆是谢令姜抽他抽坏的,到最后钱没要来,被别人看了笑话。 若非钱程钱大哥心疼他,少年郎真要去街头卖艺了。 急匆匆下山。 秦羡卿瞧着比兔子还快的少年郎,轻轻笑了笑。她是看到少年郎心底无比悲伤的,刘琦的死,对他打击极大,不然不会干脆了当的自斩一剑,跌落成伪境,少年郎以最短时间,解决自身隐患,突破境界,找那罪魁祸首为刘琦报仇。 “柳太渊啊柳太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招惹上了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茬子。” 直到看不见了秦羡卿,沈鲤徐徐放缓步伐,走进旁边的小林子,无言良久。 心痛到无以复加,反而流不下泪水。 回想着和刘琦的往事,恨恨自语。 “刘大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可惜的是他未曾亲身感受杀那朝露境剑仙,没关系,来日方长,他要用老匹夫的血,祭奠刘大哥在天之灵。 “施主?施主!” 小沙弥朝他招手。 沈鲤强堆笑颜:“小师傅有何事?” “施主,可不可以麻烦您一件事。” “小师傅说来便是。” “那间佛殿塌了,有块巨石我们师兄弟实在搬不动,施主能不能搭把手?” 沈鲤走向小沙弥:“巨石在哪?” “施主往这边走,巨石……巨石在这儿!!!” 说罢,小沙弥骤然手握匕首捅向沈鲤腰腹。 仿佛他早有准备,身子微微侧过,躲过匕首,右手掐住小沙弥脖颈,摔在一边。 小沙弥岂能承受这般力量?即便是伪境,也非刚过八品的小沙弥禁得起。 小沙弥艰难撑着上身,一口一口血沫往外冒。 沈鲤这一摔,换在前日,小沙弥绝无幸理,早已一命呜呼,跌落伪境,金刚龙象身不显于外,原本的缚龙搏象之力消失的干干净净,小沙弥方能苟延残喘。 “谁派你刺杀我的?”沈鲤问道。 小沙弥疼的五官快聚在一块了,思前想后,倒也算是汉子,爬向掉落的匕首,抹了脖子,竟死活不说谁派他刺杀沈鲤。 “无外乎是那老匹夫。” 一日在南吴,老匹夫的杀心一日不消。 嫡长子死在醉春楼,老匹夫确实神智失常,正常人用脑子想想就明白,沈鲤被赵汝愚那般看重,多次刺杀,赵汝愚不找个机会给老匹夫来次狠的,都算这二品儒家贤人脾气好。 一山一虎,除非一公一母。 赵汝愚与柳太渊,必有撕破脸不体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