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83节
颜思秀激愤难解:“我们都统一生英雄,竟死在这么个鼠胆阉货的手里!” 鱼郦闭了闭眼,有无数事等着她去做,有无数乱麻等着她去拆解,但如今,她只想做一件事。 她冲颜思秀道:“你现在就带我去蒙晔坠落的山崖,我要给他收尸。”她执起剑,铮铮然道:“昭鸾台尚宫来了,要替玄翦卫都统收尸、报仇。” 两人连夜出了邸舍,却被人拦下。 正是方才在山上巡夜的年轻将军潘玉。 他至多十八九岁,换下了铠甲,一身墨缎华袍,身型秀颀,朗眉星目,自有一翻磊落少年郎的风采。 正搂着几个兄弟来邸舍找酒喝。 潘玉一眼瞧见颜思秀,笑呵呵道:“姑娘也觉得山上闷,出来找乐子?” 颜思秀不想搭理他,拉过鱼郦的手就要走,谁知潘玉这浑小子手贱,偏要去扯鱼郦的兜帽。 披风落下,青丝飞舞,露出一张清皎的容颜。 潘玉一时怔住,手里还拽着鱼郦的披风,冲她痴痴道:“你一定是仙女下凡。” 作者有话说: 赵璟:你现在可以开始想墓碑上要刻什么了:( 第72章 鱼郦竟是在骗朕 “元思皇后还活着……” 鱼郦将潘玉的手拂掉, 抢过披风重新系好,用兜帽遮脸,愠道:“没想到蜀郡的将军竟是登徒子。” 她的声音冷若霜雪, 让潘玉微愣, 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躬身揖礼:“是我唐突了。” 鱼郦心想得亏不是熟人,不欲与其多纠缠,拉了颜思秀的手说:“咱们走吧。” 颜思秀厉色瞪了眼潘玉, 揽着鱼郦走了。 留下这少年郎怔忪在原处好半天,直到同伴上来推搡,他从恍从梦中出来,“蜀郡几时有这般绝色女子……” 鱼郦加快步伐与颜思秀往蒙晔坠崖的地方赶,路上她问起潘玉。 “这位潘郎君是从前成王麾下左先锋的独子,后来左先锋和成王一起战死, 临终前将潘玉托付给了相里舟。你知道, 相里舟是个命里无根的人, 他视潘玉如己出,两人叔侄相称, 他待潘玉很是优渥,潘玉呢投桃报李,对他也算忠心。” 路上遇见卖包子的, 颜思秀甩给小贩几枚铜板, 买了两个包子,她和鱼郦一人一个。 “你也不用跟他生气,不过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没什么坏心眼。”颜思秀边啃包子边说。 鱼郦早就将潘玉抛诸脑后, 她心里在盘算另一件事。 刚刚说起左先锋, 她想起了被相里舟害死的那两位瑾穆旧将,一个是虎贲将军敖建阳,一个是平南将军李毓。 他们生前都是手握重兵的猛将,就算死后其部众群龙无首之下被相里舟蛊惑,难道就没有人对他们的死存疑? 颜思秀道:“你还别说,那平南将军李毓的女儿李莲莲失踪了,身边大约还带着一百多精锐。相里舟生怕她坏事曾派人追杀,李莲莲也不知藏到了哪儿,愣是被没找出来。” 鱼郦默默思忖,若是要揭开相里舟伪善的面庞,没有什么比找到他残杀同仁的证据更有力了。 两人离开市巷去了郊外,沉夜死寂,杳无人烟,重重山峦之中只依稀能见到几户灯火,在苍茫夜雾里显得孤零零。 从来蜀郡后鱼郦就有种感觉,这里再也不是《周史》上所说在蜀王李睿经营下粟稻盈门、纤陌纵横的沃土,更像是一座坟墓,到处都死气沉沉。 她正陷入惆怅幽思,忽的耳廓一颤,抓住颜思秀躲去大树后。 两个黑衣人杀了两个驻守城中的魏军,将尸体搬到荒郊丢弃,丢弃前将魏军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撸下。 “咱们堂堂大周王军忍饥挨饿,这些魏贼倒是阔绰,我呸。” “可别惹出事来,听说大魏的吏部尚书带着神策军来蜀郡了……” “怕他个锤子!大魏皇帝忙着对付戎狄,且顾不上蜀郡,下的旨也是围而不歼,那荆湖南路节度使徐滁就是个缩头乌龟。”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鱼郦从树后走出来,拂开荒芜秋草,看见了躺在里面的魏军尸体。 两个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谁的夫君、谁的父亲,身为守军没有死在疆场,却死了这荒凉的郊野。 她从袖中抽出绢帕,撕成两半,盖在了两人的脸上。 颜思秀握拳捶树,怒不可扼:“堂堂王军,专干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鱼郦道:“我记得成王生前治军甚严,就算他殁了,那相里舟就连这点御下的本事都没有,由着这些兵痞四处招惹事端?” 颜思秀冷笑:“什么御下?相里舟此人贪享富贵,可是蜀郡乃大魏治下,税赋也要上供给大魏朝廷,哪里来的钱供养他?还不是要靠抢,抢农户,抢商贾,上行下效,下头的人比相里舟胆子还大,抢起了魏军。” 鱼郦想,再这么下去,魏军一定恨透了盘踞于蜀郡的前周遗民,待赵璟解除围而不歼的限制,只怕魏军涌入后会大肆杀戮。 文泰末年就曾屡屡发生守军屠城的事情,鱼郦在呈给瑾穆的奏疏上看见相关描述,只觉骨寒。 她心中凄惶,环顾四野,轻声问颜思秀:“你说,人死了后在天有灵吗?” 颜思秀低下头:“我不知道。” 天幕上星辰闪烁,宛若幽灵。鱼郦望着星星,呢喃:“我希望没有,他不要看见这一切。” 两人在山底找了一夜,黄土枯骨无数,也分不清是不是蒙晔,两人一一挖坑掩埋,待忙活完了,已是次日午时。 鱼郦惦念着万俟灿那边,想将颜思秀支走回去见她,颜思秀倒也无意久留,“我出来太久,得快些回邑峰。” 鱼郦道:“你要小心保重。” 颜思秀朝她抱拳,“我可能不方便随时下山,若你要见我,可在我们昨夜见面的邸舍前挂一只红灯笼,我会去找你的。” 虽然鱼郦对颜思秀多有怀疑,但是颜思秀却相信鱼郦是一心为大周而来。抛去云藻宫那一夜鱼郦的救命之恩不谈,她已经生下皇长子,又当上了皇后,若非情义所累,何必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跑到这虎狼之穴来受苦。 与颜思秀告别,鱼郦去找万俟灿。 万俟灿做事利落,重金买下街边一间不起眼的小药庐,雇下几个被抢了田地的灾民做伙计,一些洒扫,一些出去采买短缺的草药。 忙碌的间隙,万俟灿还收了几个病患。 她见到鱼郦先叹气,挽起罗袖抹了把汗,道:“这鬼地方真是够乱的,来药炉的多是受外伤的,有刀伤剑伤,有商贾百姓,有官员士兵。” 她把沾血的白绢统统扔了,给鱼郦盛了一碗刚煮好的薏米粥,自己拿起石臼捣药。 鱼郦捧着瓷碗啜饮了一口,小心翼翼观察万俟灿的脸色,轻声说:“我见到颜思秀了,我们昨晚去给蒙晔收尸了。” 万俟灿握着石臼的手一僵,声音微咽:“死鬼死了这么久,恐怕早就成白骨了吧,你们怎么能认出来?” “认不出来。”鱼郦道:“所以我们把山底所有能找到的尸骨都安葬了。等过几日我们再去多烧些纸,铁定让蒙晔在底下有钱花。” 万俟灿仰头,泪水滑落,哽咽:“谢谢你们。” 鱼郦在回来的路上偷偷哭过了,边走边哭,自从入了蜀,她就不喜欢在旁人面前展露脆弱。 瑾穆死了,蒙晔也死了,她就是众人的主心骨,谁都可以软弱,只有她不行。 她捧着滚烫的粥碗看向窗外,晨晖散尽,已近午时,可街衢上的行人仍旧稀少。 真是一座死城。 两人相顾沉默,药庐外忽的喧闹起来,几个身着甲胄的壮汉抬进来一人,那人满头是血,已经晕厥。 士兵大喝:“谁是郎中?快出来救我家将军!” 万俟灿将石臼放下,命他们把人抬进内室。 鱼郦本来不想过多抛头露面,可药庐里新雇的伙计都被万俟灿支派出去了,万俟灿手忙脚乱,鱼郦怕救治不及时万俟灿会在这些人手底下吃亏,便用纱覆面,帮着万俟灿打下手。 据士兵说,他们将军在邸舍里喝酒,喝醉后游荡在街肆同路人生了几句口角,双方械斗,将军被一只酒盅破头,同伴们吓坏了都跑了,把受伤昏迷的将军独自仍在小巷里。 还是军营里久侯将军不归,派人出来找,才在小巷找到身受重伤的将军。 万俟灿看了伤后说没事,去调伤药,让鱼郦给他把脸擦一擦。 那张脸上血呼啦擦,鱼郦拧了一把热绵帕给他细细擦拭,待血污褪尽露出本来面目,她暗自心惊。 竟是昨夜扯过她披风的潘玉。 她举着绵帕正出神,潘玉悠悠醒转,映入眼中一双素纱上的桃花美眸,他痴痴怔怔地呢喃:“我一定是在做梦,梦中能看见仙女。” 鱼郦就头偏开,心道:这登徒子。 *** 合蕊将鱼郦的遗物全都翻遍,愣是没找到那只髹漆螺钿匣子。 她报给赵璟,赵璟沉吟良久,吩咐:“传萧崇河觐见。” 内侍将入宫的萧崇河带去了章吉苑。 已经立秋,苑中落叶翩飞,有几片浮在汤池中,随波飘摇,甚显萧索。 赵璟徘徊在游廊,将手搭在雕栏上,面前是热雾氤氲的苑景。 萧崇河在他身后揖礼。 赵璟问他:“家里还好吗?” 萧崇河道:“劳官家关心,一切都好。” 萧琅和鱼郦相继离世,萧家风光大不如前,但好歹还有萧太后在,虽然不大顶事,但到底不看僧面看佛面,萧崇河又只担了虚职,碍不着谁的眼,日子还算过得去。 赵璟并不讨厌萧崇河,在他眼中,萧崇河甚至是萧家人里最招人喜欢的。 他既是表兄弟又是姻亲,本想先叙叙旧再问话,可两人凭栏而立,皆缄默相对,又不知该叙什么旧。 赵璟干脆直说:“章吉苑的宫女说,曾看见你来这里挖出东西带走了,朕想问问究竟是什么。” 他没说自己知道是匣子,是想看看萧崇河会不会对他说实话。 萧崇河眉宇微皱,没有立即回答,而像在考量什么。 那东西姐姐生前曾再三叮嘱不能对外人说,可如今姐姐已经死了,万事随风去,可还要继续隐瞒? 若再无关紧要,那值得为这么一只匣子而罪犯欺君吗? 萧家大不如前,他又是顶起萧家门楣的家主,实在不敢得罪这位乖张狠厉的君王。 赵璟见他久久不语,便放缓了声调道:“你莫怕,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追查窈窈小产一事时无意间查到了这个,朕想知道她生前的一切事情,人已不在,聊以慰藉罢了。” 他有意无意地透漏出他已知道那东西属于鱼郦,萧崇河一惊,衡量再三,附身跪倒:“官家,是一只匣子。” 赵璟转过头看他,目中精光内蕴,“哦?那匣子里装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