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62节
他抬手稳住额头上垂下的珠珞,突然道:“叶将军穿武装不穿红装,倒便宜了我。”他转身一看燕迟,又改了主意,凤冠一摘,拔掉身上喜服,要给燕迟换。 “你长得像你娘,这身衣服,应当你来穿才是。 燕迟起初不愿,却拧不过季怀真,不情不愿穿上一身新嫁娘的衣服,戴着凤冠,一脸别扭地站在季怀真面前,不自在地去摸头上的凤冠,为难道:“我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他个子高,肩膀又宽,这样一穿确实不伦不类。 季怀真却笑道:“好看的很。”他认认真真将燕迟一看。 燕迟五官本就漂亮,此时更是唇红齿白,虽穿着叶红玉的嫁衣,可无半分女气,反倒俊美逼人,透过他的眉眼,依稀可窥见叶红玉当年的风姿。 季怀真抬手替他整理额前流苏,拿起口脂,以小手指沾着,抹在燕迟唇上。 半晌过后,季怀真一直盯着燕迟,又低声说了一遍:“好看。” 四目相对间,燕迟脸红的要命,扭头往镜中一望,却怔住,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 季怀真没吭声,自顾自穿着衣服,知道燕迟这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他娘叶红玉了。 苏合可汗来的刚好,一入帐,便被满眼红绸与烛光晃花了眼,迷了心智。 燕迟回过头来,苏合猛地一怔,一时间透过燕迟,又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却阴阳相隔的人。 身前站着的二人各自穿着大红喜服,那是苏合想穿,却从没机会穿过的。燕迟抬眼,将父王一看,便又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 苏合又盯着燕迟看了一会儿,方才喉结一滚,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那掌心往燕迟肩头一贴,就不愿再拿下来,透着燕迟,看到了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珍惜的自己。 帐内已被侍从们装饰好,和齐人结婚时用的喜堂别无二致。 苏合往主位上一坐,只让燕迟与季怀真在他面前站好。 他神情恍惚,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却心不在焉。 一拜天地,二人拜了。 二拜高堂,他们也拜了,苏合给这一跪拜得五味杂陈,看着手侧空了的位置,目光又落在燕迟的身上。 三拜乃夫妻对拜,二人面对面一站,这下不需再如同上次一样,得季怀真强逼着燕迟来,燕迟就自发跪下,却发现季怀真反倒站着没动。 苏合目光微敛,问道:“陆大人?” 季怀真神情动容,似有不忍,他盯着燕迟头顶的发旋,就是无法如同上次成亲一样干脆了当地跪下。 他穿着燕迟娘亲成亲时用的衣服,霸占着本该属于陆拾遗的情缘,没一样是他自己该得的,可他都得到了,心中竟生出一丝妄念,若他是个普通人该多好。 可季怀真不是普通人。 他是大齐头顶虚位的太傅,是销金台大都统,手下五万亲兵,还肩负季家一家三十几口老小的性命。 不论哪个身份,都无法让他抛下一切,对燕迟说上一句问心有愧。 他本来都做了决定。 ……可又偏要他此时穿着喜服,替燕迟的爹娘拜堂。他这样虚嘴掠舌的人,怎担得起叶红玉的一往情深? 远处山谷内传来一声鸮子叫,三长两短,那是獒云给他的信号,代表一切就绪,随时行动,叫季怀真做好准备。 季怀真知道这最后的机会摆在眼前,燕迟乃至情至性之人,只要他现在对他道出一切,燕迟绝对站在他这边,且极尽所能的帮他。 可那又能怎样,燕迟再得苏合宠爱,也是一个没有实权,被瀛禾压着的皇子罢了。 思极至此,季怀真不再犹豫,他心中一痛,强撑着跪下。 二人夫妻对拜,成了第二次亲。 季怀真明白,这一跪,彻底断送了自己此生姻缘。 他这下真该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了。 第66章 二人礼成,各自站起,却都默默无言。 苏合扬声道:“这身衣服就送于你二人了,替本汗好好保管。” 季怀真心中犯起嘀咕,不知獒云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将自己带走。今夜当是他与燕迟的洞房花烛夜,虽夷戎人与齐人成亲习俗不同,但夫妻之间晚上要办事儿总该是一样的吧! 若燕迟今晚一直粘着自己,那还真不好办。 回头一看燕迟,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登时冷汗出了一身,还以为给燕迟看出异样,季怀真慌忙一笑。 燕迟沉声道:“先出去再说。” 二人已成亲,自然是回燕迟的营帐。季怀真的东西已被全部搬了进去,就连火烧的狗窝也一并原封不动地挪走,搭在二人榻下。 火烧一见季怀真回来,如狗般猛扑过去,舔他的脸。 刚把衣服换下,燕迟的哥哥们就挤了进来,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说他刚才逃了酒,现在不许逃。燕迟有苦难言,看他们一副今夜不醉不归的模样,只好叫季怀真先睡。 他一走,季怀真就松了口气,听见外头一声號子叫。火烧竖着耳朵警觉站起,一声狼嚎还未叫出口,就被季怀真一把捂住嘴。 不多时,就有人悄声进来。 季怀真回头一看,这人脸上有块刀疤,正冷冷盯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应当是獒云的人。 刀疤脸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话,言简意赅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季怀真冷笑一声:“还有什么可收拾?难道你怕别人看不出我与你家殿下里应外合,早有准备不成。” 他只将苏合可汗给他的诏书揣在怀中,沉声道:“这就走吧。”又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 “等等!” 方才他换衣裳时,将狼牙摘下,置于枕边。 刀疤脸还以为季怀真落下了什么宝贝,见是枚狼牙,忍不住嗤笑一声。 季怀真动作一顿,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笑什么?” 那眼神叫人心中一寒,仿佛是被什么毒蛇猛兽盯上,此时不报复,事后必定反击。 刀疤脸心中一凛,拿起提前备好的绳子。 “獒云殿下说,做戏做全套,不露馅。” 季怀真又慢悠悠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两手并着,往前一伸,示意他绑就是。 一旁坐着的火烧头歪了歪,看不懂两人在干什么,看见那大汉拿绳子去捆季怀真的手,当即龇牙咧嘴,猛扑上去这人脚踝。 刀疤脸痛叫一声,一脚猛踢火烧柔软的肚皮,将其踢飞。 火烧呜咽着在地上滚了一圈,竟是摇晃着站起,又扑了过来。眼见那刀疤脸还要再打,季怀真厉声道:“你再敢碰一下?” “这小东西,乃是夷戎七殿下的狼生的,你若伤它一分,看看它娘会不会放过你。” 显然这壮汉跟着獒云已久,听过弱弱威名,当即犹豫起来,然而火烧大有一副不放人就不松嘴的架势,最后季怀真只好弯腰捏着火烧后脖颈上的软皮一提,抱怀里一起带走。 刀疤脸又将帐内一阵翻倒,做出季怀真是被人掳走之态,趁着夜色,将人带走。路过一顶灯火通明的营帐外,季怀真忍不住回头一望,听见了燕迟被哥哥们调笑的声音。 不需刀疤脸来催他,已狠心离去。 一路畅通无阻,已被獒云提前打点好,二人有惊无险,没费什么功夫就出了军营,和等在三里外的另外十号人汇合,粗略一看,那装束打扮竟全部来自鞑靼。 “原来三殿下真同鞑靼人关系匪浅。” 獒云骑在马上,冷冷一笑,继而玩味道:“那大人不妨再猜猜,此事我父皇是否知道?” 季怀真微微皱眉,还来不及思索这话中背后之意,只听獒云又道:“还未恭贺陆大人新婚之喜。” 季怀真回以一笑,举起被绑着的手,不客气道:“殿下这又是什么意思?既是各求所需,互惠互助,又何苦非要把我绑着来见你?” 獒云道:“大人放心,等一上苍梧山,自当恢复大人自由之身,只是现在,还请大人委屈片刻。” 这是防着他与燕迟里应外合,反将一军,才将他双手绑起,防止他耍花样。 就像自己不信任獒云,留有后手般,獒云也提防着他。 獒云眼睛一眯,更显阴郁气质,他看着季怀真,将他打量片刻,沉声道:“陆拾遗,你我二人有话在先,我帮你回大齐,你回去之后,须得想方设法将燕迟留在大齐。只是不知你在我那七弟心中,是否有这样重的分量。” 季怀真一笑,扯出身前狼牙。 “那獒云殿下总该认得这是什么。” 獒云默不作声,盯着那狼牙看了半晌,突然回头以夷戎话命令几句,便有一人牵马朝季怀真走来。 季怀真别有深意地将獒云一看,故作困惑道:“其实不必你说,我也会想方设法留他在我身边。只是我实在好奇,若你想当大可汗,应当与我作交换,让我回大齐后劝说大齐皇帝支持你,疏远瀛禾才对。怎的只是让我将燕迟留在大齐这样简单?” “陆大人说笑了,”獒云一笑,“你我二人也只是眼前利益相同,暂时联手罢了,只怕你一回大齐,便再也不会理会我,这等过河拆桥之事,我信大人做得出来。” 季怀真谦虚一笑。 他心中明白,定是经过上次祭神会讨彩一事,獒云明白若他杀死燕迟,苏合可汗必定不会放过他,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季怀真把燕迟带回大齐,或者这次干脆借鞑靼人的手,将他与燕迟置于死地,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让你和燕迟留在敕勒川,天天在我父王眼皮子底下才是危险,我何不顺水推舟帮你回大齐,既帮大人,也帮了我自己。只是想问大人一句,可是真心实意要同鞑靼合作?” 季怀真看着獒云的双眼,头一点,笃定道:“那是自然。” “陆大人,鞑靼不比夷戎,在夷戎有我七弟给你撑腰,可任你胡作非为。鞑靼人不会忍你这套,陆大人可要想好了。”獒云伸手一抬,神色冷下来,沉声道,“多说无益,大人请上马,怕是再耽搁,燕迟就要带人追上来了。” 季怀真被人扶着上马,十人组成的队伍在夜色的遮掩下,一路向着苍梧山狂奔而去。 燕迟疼惜季怀真身体,这群鞑靼人却不,一路急行,只肯给些吃饭喝水的功夫。 如此几日下来,季怀真旧病复发,再加上先前被獒云踹的那一脚还未休养过来,竟从马上直直栽下,一头扎在快要化了的雪地里。刀疤脸慌忙勒马,回身一看,只觉颇为头痛,如此只好下令停下修整一番。 他狠掐季怀真人中,数下之后,怀里的人才醒了,嗤笑道:“陆大人真是身体柔弱,怪不得这样讨夷戎七殿下的喜欢。” 季怀真神色冷淡地将他推开,挑衅道:“便是我这身体柔弱之人,不也打了你家三殿下一枪,赏了他一个巴掌?” 刀疤脸面色倏然冷下。 季怀真见状,更加嚣张:“你又不是那夷戎七殿下,难不成我还让着你哄着你?想与我斗嘴,先练练再说。” 刀疤脸面色极差,眼见就要爆发,然而就在这时,一属下快步走来,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自然是以季怀真听不懂的鞑靼话,可看刀疤脸面色大变,不禁也跟着一奇。 看他这神色,应当不是燕迟追上来了。 燕迟会追上来,在他与獒云意料之内,甚至已商量好了对策,可这等关头,追上来的不是燕迟,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