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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图书馆

    

40.图书馆



    中午,筱依依在海大暑假空荡荡的食堂里随便吃了个饭,掏出手机,拨通了孟白的电话。

    嘟嘟的电话声一直响到停,还是没人接通。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给孟白发了跳短信:

    我和徐夜约了见面,告诉你一声。

    筱依依知道,孟白又退缩了。他此次这种迴避的态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烈,筱依依不知道他们俩之间接下去会怎样,今天见过徐夜之后,又会怎样。

    吃过了午饭,她便慢悠悠地走向图书馆。海大里的植物非常茂密,即使在盛夏,走在校园裡也还算清凉,她踏著树荫,很快来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的阿姨认得她,所以直接让她进了阅览室,海大的图书馆呈一个T字形,中间的人最多,两边的阅览室人都较少,尤其是四楼的杂志借阅室,在暑假,很少有人会来。事实上,整个暑假,除了考研的和特别刻苦留校的学生,学校图书馆都是空空荡荡的。

    徐夜曾经三次陪著筱依依来图书馆,都是去的四楼西侧的阅览室,所以筱依依知道,如果他来,知道在哪找到她。

    她两点不到就到了图书馆,四楼的借阅室果然没有人,图书馆的电梯只有图书管理员能使用,所以很少有学生会爬到四楼来。

    由于人少,所以这个阅览室只开了空调,没有开灯,在正午稍微有些暗,阅览室的桌子是长而窄的,面对面坐两个人放书刚刚好。筱依依吃过午饭,有些困,看时间还早,于是挑了一处暗处的桌子小憩。

    仅仅是小憩而已,筱依依没想到自己会一下睡得那麽沉。她隐约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才悠悠转醒,这一觉无梦,她却忘记了时间。

    脚步声在她面前的窄桌停了下来,筱依依抬起头,迷迷糊糊看向站在面前的高挑身影。

    她的视线慢慢清晰了起来,徐夜的面孔印入她的眼帘。

    对于见徐夜这件事,她是想通了的,并且她已经说服自己要淡定,但是在她刚醒的情况下,徐夜这张英俊温柔的面孔,还是让她恍惚了。

    他穿著件黑色的T恤,下身是卡其色的中裤,非常简单的装扮,却衬得他气质非凡。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筱依依根本没有敢正眼看他,现在,她却抬著头,认真地把他看著,看他剪短了的头髮,略黑了些的皮肤,和留著的些微胡茬。

    徐夜对上筱依依迷蒙的眼神,和她对视著,待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清醒,他才拉出她对面的椅子,面对著她,坐在了窄桌的另一侧。

    他把筱依依的工作证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笑笑说:楼下图书管理员阿姨看我帅,也没让我用得上你的工作证,就放我进来了。

    筱依依把那收起来,这才觉得有些侷促。因为桌子窄,她的手放在桌子上也不适,放在腿上也彆扭。她索性抱著胸,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看著徐夜。

    徐夜一脸风轻云淡,但是掩不住眼裡的笑意,他开口,声音很轻:依依,我来了。

    筱依依虽然是一副疏离的姿势,但是她的心脏跳得剧烈,她觉得她的胸腔都在砰砰砰地共鸣,连耳根都在发烫。她环抱著的手臂垂了下来,低声说:昨晚,我问了杨含景关于你的事。

    徐夜反问:他都告诉你了?

    筱依依点点头。

    徐夜:他就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这件事让他憋著不说那麽多年,估计他早就想一吐为快了。

    筱依依没说话。

    徐夜又说:本来,我想让孟白告诉你的,因为当年是我让他瞒著你,这是我告诉他全部的条件,所以你别怪他。

    筱依依摇摇头:我不怪他,他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不是麽。

    徐夜心道,果然孟白没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图书馆太安静了,除了他们俩的呼吸声,就只有从楼下传来的遥远的声音。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徐夜乾咳了一声,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筱依依笑笑:不差。你呢?

    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徐夜毕竟亲历了秦非的死,之后过得再好,那也是一个伤疤。

    徐夜却轻鬆地说:最初三年在北欧,后来去了半年南美,然后就回老家呆了两年半,总的说来,也不差。

    筱依依:那你为什麽回来?

    徐夜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著桌面:我喜欢海城,逃避了这麽多年我心裡还是放不下你。

    筱依依的心跳从醒来看到徐夜,到现在,一直跳得极快,缓不下来。现下听到徐夜说这句话,她紧紧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脸颊发烫。

    徐夜: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当时,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不能放弃秦非。我也不想告诉你一切,这样我会想让你等我,对秦非也不公平。

    筱依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点头很不妥。她在心底,已经原谅徐夜了,可是她并不想这麽快表现出来。

    但是实际上,她约见徐夜的这个举动,难道不是已经象征著原谅他了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筱依依心裡的那块隐秘的角落里,那个陈旧的怀念在蠢蠢欲动。

    她低声问:回来呆多久?

    徐夜:不想再走了。想跟当年一样。我房子,酒吧都在这。

    他默默地注视著筱依依,说话也越来越直白。六年了,他憋在心裡的这些话,憋了六年了,终于,他被赋予了机会,能讲这些话说出来。

    可筱依依却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问他:你难过吗?

    徐夜一瞬间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那时候你离开,后来秦非去了,这些都是你自己承受的,你难过吗?筱依依认真地问道。

    徐夜深吸了一口气,向椅背靠过去,他几乎都快忘了最难过的那段时间了,被她这麽一提起,他的心像被一隻手狠狠地拽了一下,当年那种孤独,漂泊,居无定所的放逐感从心底被挖了出来。

    从最开始,一一告别了筱依依,告别海城,告别父母,告别朋友。在遥远的北欧陪著秦非,他们俩就像两隻被世界忘却的动物,身处温暖的,放置著各种医疗器械的病房里,隔著一面厚实的玻璃,看著窗外的大雪纷飞。

    冬天里,黑夜是漫长的;夏天里,白昼是漫长的,纵使窗外的景色最开始看令人心旷神怡,久了之后便像挂在墙上的油画一样没有了新意。

    即使如此,日子还是被倒数著过。

    徐夜没有将他的迷惘展现出来,但是在无数个夜裡,看著窗外摄人心魄的星空,他知道,秦非的情况每况愈下,多熬过一天,就算从老天那又偷来一日。

    徐夜告诉自己,看开些。但是当秦非真的去了的时候,他还是崩溃了。

    他再次感觉到无力,感觉到被放逐,秦楚给了他一笔钱,他索性四处游历,欧洲,南美,回国之后也没閒著,西北,西藏,做旅游编辑,必然上山下乡。

    六年来,在他回到海城他自己的房子前,他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有归属。

    有谁真正关心过,他心裡所想呢?

    只有筱依依,与他分离了六年之后,被他欺骗了六年之后,当在听说了他的经历之后,问他,你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