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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一桌是今晚王亚樵的预订桌。 谁不知斧头帮的王亚樵?世人皆怕魔鬼,但魔鬼独独怕这王亚樵,这三个字,每个拿出来都平常不过,可一旦连起来说,便叫人破了胆颤了肝儿,就连赫赫有名的戴笠将军听见,都要立即起身检查门窗。 早听闻说此人爱京戏,闲来唱两句,人长得也不赖,没有流氓刺客的蛮气,倒是有种书生气,戴圆眼镜,头油亮,一丝不乱。 人来得晚些,开场半幕过去,他的人才进了场,穿黑西服的手下两排开路,又有人打头阵领路,而最后那个穿毛坎肩水绿大褂的人就是了。 他个子不高,走路倒快,几步来到桌前坐下,颇有军人素养。 戏唱的还是那一套,水果花茶伺候得也勤快,那人只坐在那里,凝神看台上表演,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来。 谭潔和梅娣这会儿早上了妆,躲在后面看台下,隐隐约约辨认王亚樵的脸。 “待会儿……你们上台不必紧张,正常表演罢,若寻到好时机,也未必非要到那时候才动手。”张庆之带的人一直在他们身边观察形势,又道:“后院前院布的都是咱们的人,所以,他自是来了,就跑不出去了。“ 谭潔在光影里看张庆之,平头小眼露出异常凶恶相,不禁一颤,隐约有种不祥感。 咚咚锵!京胡一拉,是熟悉高亢的音弦! 最后一出——! 虞姬出场,与八侍女同唱——“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这一开口,台下的那位贵客便把手里的茶盅搁下了,眯起眼睛来细细端看那虞姬,似乎颇为欣赏,抿嘴一笑,对旁边的人说:“这个好,是个角儿。” 谭潔仍按计划扮侍卫中的一个,前后都是同她一样打扮举着彩旗的兵。 “可叹我中了那十面埋伏之计,叹老天亡我,命数已尽!又惊闻四面楚歌,哀嚎遍野,怎叫我内心不惶恐忧愁?” ……戏韵无穷,弦动音律,谭潔按台步同前面人一并走着,又转回舞台中央,亮相,再后翻,翻三个,起身转脸—— 她恍惚间见着个熟悉的脸,没敢认,再一晃,那人涂了厚厚颜料的脸又出现,似笑非笑,不怀好意—— 那不正是当日在徐老公房内点灯的……师兄?! 谭潔头皮一麻,心口炸裂,再转眼看四周迈迭步的人脸,一圈圈,荡开去,笑得诡异又阴诈,红的脸,黑的眼,白的面。 谭潔闭上眼再睁开,幻像似乎消失,脸又变成陌生的普通脸,全是戏的假模假样,她跟着队伍下了台。 可是,她一颗心还在狂跳——这京师的队伍里还有徐老公戏园子里来的吗? 怎么不能呢? 这么一想,她更怯了,既是这些人能来,那严钏也必然在了?她想到前几日跟着他们的脚步声,脊背发凉,顿感恐怖。 但来不及想了,最后一幕开始了。 她硬着头皮上,在账内见霸王吃酒烦闷,梅娣袅袅起舞,为王聊以解忧。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躲剑寻死,霸王闪避不及,忽然,宝剑一闪,枪声四起。 是谭潔最先开了枪,那枪也准,正打中王亚樵的左臂,台上又有人补枪,桌上的茶盅砰地碎了,台下的人也拔枪朝台上扫射。 谭潔扑到梅娣跟前给她打掩护,一边应对枪林弹雨,一边拉着梅娣从台下溜到门口,回头一推:”快跑!咱们在东巷口见!” 梅娣得了令,回头就跑,照和姐姐计划的一样,朝东面胡同跑。 这厢剧院火力足,台上的霸王持两手枪朝台下开,张庆之带的人也跟斧头帮陷入混战。 那王亚樵趁乱中要从后门溜,张庆之便对谭潔大喊一声:“快,追!抓住他!” 谭潔瞧准目标,一边开枪回击一边紧追过去。 门外是西巷口,来来回回不少人,谭潔不便开枪,只在后头追着,趁势观察陆铎部署的空缺处。 那王亚樵尽管受了伤,但跑得也够快,大概性命攸关不得不快,眼看谭潔追不上了,前头忽降下张网,牢牢把王亚樵罩在里面,如同瓮中捉鳖—— “逮住了逮住了!” 谭潔没往上凑,只往后退着,寻个矮一点的墙头一侧身翻过去。 “抓错了,抓错了!” “什么?” “他不是王亚樵!” “什么?!” “袁司长刚刚来电,说真的王亚樵在梧州被抓了!” 谭潔顾不得了,直往东巷口奔去,一边跑一边卸了身上的行头而不至引人过多注意,晚上路上人不多,也没遇到陆铎的人,大概大多人力都聚在西巷口。 谭潔飞奔到东巷口,左右四顾却不见梅娣。 要说梅娣从戏院的后台的窗户上跳下去不用多跑,只几步路就到东巷口了呀,难道……?! 谭潔忽然想起台上混杂的几个京师侍卫,心口一激,口干舌燥,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黑。 再说那梅娣,自跳窗跑到东面胡同,便觉不对劲,这处本是僻静,但总听到一个声音忽远忽近——啪嗒啪嗒,像有人拿着棍子敲地,不连贯,一深一浅。 他只能跑,想摆脱这声音,可越跑这声音越近,忽然,巷口处,闪出两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是满口黄牙、脸皮枯皱的丁四儿! 另一个……另一个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可是这人又好像不是人,是个魔鬼,虽然戴着帽子,可他一根头发也没了,脸上的皮肤全都揪成一坨,虬曲盘缠,在斑驳昏暗的街灯底下红紫狰狞,一只眼睛塌陷下去已看不见眼珠,另一个还转着,发出凶狠的目光。 可是梅娣第一个反应却低呼:“严师父……” “哈哈哈,你还认得我这个师父?“严钏的声音也变了,异常沙哑。 “你瞧我这模样还能认出我是师父?哈哈哈!看来这白眼狼们的眼睛倒是真不瞎,可惜心早就瞎了,杀了人,烧了房子,把师父师兄弟们害得家不能家,戏不成戏,今日这身虞姬装扮,倒遂了你的愿,成了角儿,都能来大上海唱戏了哈哈哈!好啊…我可真是没白教导啊!” 梅娣腿发软,看丁四儿和师父手里的铁棍以及二人眼里的狠辣毒光,心里早凉半截:“师父……我对不起您……可是那日真是意外,徐老公他……“ “别给我提徐老公!你不配!” 梅娣哪里知道,那徐老公是严钏的救命知恩,亦是当年的情人和友人,严钏当年年少,在戏台子上犯了错,差点被人打死,若不是徐老公帮忙救人治人,他何止瘸一条腿? 清宫遣散,他帮着徐老公找院子,招徒弟,搭戏台,哪怕那徐老公越发荒唐,宠幸娈童,他都愿意博他一笑。 这一对儿双生子正是难得的好材料,只可惜,二瓜苦心辣瓤,偏偏尝不得! 大火那日,严钏不顾一切进屋救人,可是人早就烧焦,他也不幸被门梁砸到头上而造成重度烧伤,人虽活了,戏园子却完了,全完了,人去楼空戏也尽。 可是他哪甘心就被